古时候友人们交流，大多是通过书信的方式。但由于交通不便，邮路不畅，心中一时的想法和思念，要随着一封信走很多时日才能抵达，真的很耽误事。

　　现代社会自从有了电话，人们的交流就方便快捷多了，拨通一个号码，立马就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一开始，我认为电话的用途就是将重要的话或事情告知对方。直到上世纪80年代，台湾作家席慕蓉的作品陆续在内地出版发行，还和先生刘海北出版了《同心集》，我才知道了当时在内地尚未流行的一个词“煲电话粥”。刘先生在文中披露，太太经常和居住在岛内他乡的女友“煲电话粥”，彼此都很照顾对方，每次太太打过去一个小时，那边就挂断，然后给太太打过来，再聊上一个小时。当时读到这一段，我忍不住微笑起来，又看不见人，不知道她的面部表情，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要对着空气讲，万一人家不喜欢你说的内容呢？我给别人打电话，总是把事情说完就挂掉了。

　　有一个好友是话痨，电话能打特别长时间，用他丈夫的话讲，前三句是正事，后面就水漫金山，说哪是哪了。一旦她给我打电话说事，感觉要漫无边际了，我就截住她的话头，半开玩笑地说，要不要我现在坐车过去，面对面听你说话。其实哪次真的去了她家，她也没有多少话要和你说，而是去做家务事，你还得找话题和她说。多年来经常会在电话里打断她，她已经习惯了，也不和我计较，但最近一次似乎伤到她。当时我正在吃午饭，她手机打过来说一件小事，然后还没有挂机的意思，我就说知道啦，正在吃饭，你也快做饭吃饭吧。她那边突然就变了声音说，我现在就尽量不打搅你们，你们都是有伴儿的人，我只能和寡妇说话……任凭我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唉，很懊恼，如果我有席慕蓉和女友“煲电话粥”的道行就好了。

　　尽管现在微信盛行，私以为还是面对面说话最为可心可意。突然就想起冰心，想起她的那篇著名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小说写的是北平一座独立小院中的客厅，这个客厅被仆人炫耀为“我们太太的客厅”，是“我们太太”举行沙龙聚会的场所。作品中的时间是春天，一个北平的下午，充满温煦与光明。在对“我们太太的客厅”作了一番描述之后，先是太太上场，太太的佣人和女儿也先后进入场景，之后艺术家、自然科学家、政治家、哲学教授、诗人、外国的交际花、医生一一登场并表演，“我们太太”理所当然是导演与领衔主演。

　　冰心的写作笔法温婉，但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我们太太”的讥讽。暂且不论这个客厅，像萧乾说的“写的是林徽因”，还是像冰心说的“其实是陆小曼”，只说在客厅的人，有的读叔本华的《妇女论》译本，有的谈绘画，有的抨击市政，诗人则拿出一卷新写的诗来读，便可知这样的会面充满了生命气息，一切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嬉笑怒骂皆在眼前，没有镜中月水中花，彼此不会产生什么误解和隔膜。回顾了一番“我们太太”客厅里的场景，忍不住暗暗感叹：人与人之间，真能如此这般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