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单力薄,为了减负,我极少购买旅游产品。但这次从宜兴归来,我从旅行箱里捧出一掬乌色的米。它状如大米,其实是白糯米染色而成。其色泽比沉郁的漆黑色稍浅,呈乌青色。如果颜色也像香水一样有前调,乌青色就是黑色的前调,它清亮一些,轻快一些。
五月初,从宜兴郁郁葱葱的竹子和气势宏伟的溶洞钻出来,已是近午。狂尽地主之谊的蝶衣,引我们进了一家农家乐。当一碟黑米饭端上时,她开始介绍来历。哦?我不屑一顾,这不就是超市常见的血糯米吗。尝一口,滑润劲道,是常见的糯米口感嘛。蝶衣争辩说这不是血糯米,是白糯米用南烛叶染色而成。
染色米?我注意力终于集中起来。脑海里出现一个大染缸,和一匹匹挂在铁丝上随风飘动的土布,藏青、毛蓝,用靛蓝泥、板蓝根染色而成。不同的是,蝶衣描绘下的染缸里面是一堆糯米。那么,南烛叶又是什么植物,这种地方饮食由何而起?
我又挖了一大勺乌米饭,细细咀嚼起来,想从微末处领会到这南国的特色饭香。有一丝清甜,店家煮的火候恰到好处,黏度适宜。我想起了读过的书中有提到“乌米饭”三字。记得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此饭乃仙家服食之法”。也听说农历四月初八,苏浙皖一带民间有吃“乌米饭”的传统,却一直不知为何物,今天却得来全不费工夫。
至于乌米饭的做法,清代烹饪书《调鼎集》有相似记载:“每白糯米一斗,淘净,用乌桕或枫树叶三斤捣汁拌匀,经宿取起蒸熟,其色纯黑,供时拌芝麻、洋糖,又名青精饭。”民间传说是释迦牟尼一弟子目莲,为了让在地狱受苦的母亲的饭不被饿鬼夺食,用南烛叶捣汁将米染成黑色,属于孝子饭。据查南烛叶是一种杜鹃花科植物,也称乌饭叶,有明目乌发祛风防蚊虫功效,不过,未得一见,南烛叶形状终究抽象。
次日一早,后山遇到包头巾的农家大嫂卖农产品,在蚕豆、芦笋、笋干中,露出一抹黑色,是乌米。见我好奇南烛叶,大嫂拿出一包树叶给我看。绿色叶片厚实油亮,椭圆形,边缘有细齿,部分泛红色。说嫌捣汁繁重,可以用榨汁机试试。然而,现代化的手法,注定会冲淡劳动后的甘甜,这是我后来网购了南烛叶做出乌米饭的感受——它口感上失去了捣汁而成的层次感。
“乌饭新炊芼臛香,道家斋日以为常。”一城一食一人情,在唐诗中,我记住了乌米饭的清香,也记住了蝶衣的盛情。而客居宜兴的几天里,每天一小碗乌米饭,果然也让我这远道而来的游客避开了蚊虫的叮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