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黄六月,秀女下床”。麦收抢收时节到了,乡村就进入最繁忙的战时状态,男女老少要全部出动,连新媳妇也不例外,谓之“龙口夺食”。因为遇到连阴雨,麦子倒伏或发霉就会减产,造成损失。青壮劳力全部割麦,每个人都头戴草帽,挥舞镰刀,甩开膀子。毒辣辣的日头晒得人脊背上脱层皮。汗珠子落在干透的土里,瞬间就了无痕迹。镰刀嚓嚓响处,麦子纷纷倒在人身后。老年人在后面负责捆麦子,先把麦子收集到一堆,拿出两小把,交错扭在一起,形成“腰子”,即捆麦子的绳子,从麦堆下穿过,两腿压住一用力,再一箍,麦捆子就成了。其他人专门赶着牛车把麦捆子装好,运到村里打麦场。地头有人送来一铁桶绿豆水,桶边挂个葫芦水瓢。领班还带了块磨刀石。间或有人到地头拿起水瓢牛饮一番,顺便往磨刀石喷两口水,把镰刀用力在上面蹭两下。
学校专门放麦假。我拿镰刀跟着家长,认了麦行,弯腰割起来,旁边也有乡亲指点,很快熟悉,速度也提高了。干上一天腰酸腿痛,脸上汗水和泥土粘在一起,形成一道道印迹。只是,我对麦芒过敏,每次割完麦子,胳膊上就出满了红点点,发痒难受。后来就全副武装,戴个线手套,穿长袖袄并把手腕处扣紧。
土地包产到户后,家里分了十几亩麦子,收割时亲戚都过来帮忙。上高中时,我还叫了七八个同学帮助割麦。麦子运回村外的打麦场堆放好后,怕别人偷,晚上还得看场。我和隔壁本家的孩子,拿了凉席、被子,晚上就睡在打麦场自己家的麦堆旁。躺下来凝望星空,繁星闪烁,令人遐想。因为疲劳不知不觉就进入梦乡。
碾麦时,正赶上好天气,用木杈先把麦子捆散开摊成一个圆形,晾晒一会儿,然后牛拉着石碌碡绕圈反复碾轧。停下来时,拿三股叉翻场,把碾过的麦子全部上下翻个底朝天,再碾才能碾透。打麦场上人声鼎沸,热火朝天,七八场麦子同时在碾打,一群儿童绕着麦堆追赶玩耍,捉起迷藏,演绎着一个个和谐的丰收奏鸣曲。
碾完麦子,还未大功告成。必须立即把麦秆挑走,垒成麦秸垛。这也需要技术。一人站在中间,其他人拿三股叉一趟趟挑来麦秆,中间的人把麦秆码平,茬子接好,踩实,垛子就一层层耸立起来,最后,还要像伞盖一样,戴个帽子,防止雨水灌进,麦秆发霉。一个个麦秸垛,像排列整齐接受检阅的方阵,打麦场一下雄壮起来。之所以要如此认真地垒麦秸垛,不是为了好看。而是麦草还大有用处,这是冬天喂牛马的基本草料。
在收拾麦秆的同时,一群人围在一起,用推板、木锨、扫帚各式工具,把碾好的麦子快速集中到一堆。然后,四个人各把一角,把放在角落的木扇车抬过来,看着风向,调整好位置,扇场就开始了。一个妇女爬到扇车顶,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一个很大的柳条簸箕,下面是一排木转轮,簸箕放上后可以左右摇摆。摇扇车一般需要两三人轮换,先用摇把慢慢启动,木风叶就开始转,然后加速,风就起来了。一人拿木锨铲起麦子用力送到簸箕上,然后簸箕转动,风力就把麦子和麦壳、土屑进一步分离,像雨点一般飘落下来,近处的是干净的麦,远处的是麦壳或者杂物。人们把扇过的麦子,用木锨、簸箕装到帆布袋、废化肥袋甚至旧衣服改做的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口袋里,再用细麻绳把口仔细绑结实,小平车运回家,心才放下来,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紧张的夏收终于告一段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