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整理楼下储藏室杂物，翻出一个塑料壳小表，表盘陈旧模糊，表壳黄色已退，表针不走动。当手拿起它，眼瞅着它，50多年前父亲送表时嘱托的神情浮动于眼前。

　　1965年9月初，我被市教育局分配到远离市区的西山白家庄解放街任教。白家庄位于西山通往官地山的沟坡之中。解放街在两山沟壑突起的坡上。那时，市区通往西山的路起伏坎坷，穿过河龙湾，沿着河滩走近十里才到解放街。学校就设在坡上坐东朝西的老君庙。老君庙的大殿就是教师办公室，庙下的几排南北排房就是学校的教室。靠西的一间小屋就是我的宿舍。小屋阴暗潮湿，铺着老地砖，一张床，一张桌子。

　　1965年10月8日上午10点，我正在学校领学生上操，门房刘师傅说你父亲来了，我心里一怔。我父亲成如松那年已经65岁。他先在省轻工业干部学校任教，刚转调到省轻工业厅办公室负责《轻工简报》，编排、较对、审核、排印全都干，他不是下轻工企业了解情况就是抽空到印刷厂校对印刷，还要给单位写大字标语。因为他的字被局里人认可是一手好字。这是父亲解放前上学的时候苦练出来的，字是蝇头小楷，间架结构清晰顺畅，笔画有力，字体工整，他用誊写讲稿换来的钱给自己交学费。

　　正在我发愣之时，只见父亲已经站在眼前，他眯着眼，望着学生做操，眼神里含着微笑，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我连忙招呼他到小屋休息，倒了一碗开水，让父亲坐在床上。父亲抹了一下额头的汗说，山区学校路虽偏远但很不错，你要珍惜好好干，我来送你一个小表，看看你。说着把一个马蹄型的崭新塑料小表掏出来放到书桌上。表是椭圆马蹄型，淡黄色塑料外壳，中间镶嵌透明玻璃，内装长短黑色时针、分针。直径十多厘米，厚度约5厘米，背面有两个旋纽，整个表文雅、大方。

　　父亲抬起头说，我送你小表有两个用意：一个是做先生要懂得珍惜你的时间，第二是珍惜学生的时间。他说话轻微，语气缓慢，表情郑重。“珍惜学生的时间就是不要上课讲空话，讲大话，不着边际，浪费学生的少年青春时光。”他说着抬起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父亲从年轻时就从事教书先生的职业，这也许是他对教书育人的多年感触。望着父亲深沉的眼神，我心里一惊。鲁迅先生说过：“浪费别人的时间，就等于图财害命。”我醒悟了许多。从那天起小表陪伴我的教书生活，使教学变得有节奏、有规律，紧张而有序，古有“闻鸡起舞”，我却是闻表起身忙碌。教书育人寓教于乐。父亲的嘱托提醒我给孩子们更多的时间，让孩子们享受更多的自我快乐，无拘无束地成长。

　　父亲一生自立勤勉，吃苦坚毅，他去世已40多年了，而我离开三尺讲台已十几年。此刻我抚摸这陈旧的小表，想起50年前父亲的嘱托，忽然脑子里涌出唐代诗人杜甫“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诗句，想起来真是知子莫如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