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来,雨夜正是读书品诗的好时候,“耿耿残灯背壁影,潇潇暗雨打窗声”。雨夜虽是冷寂,却是烟雾霏霏,风斜雨带,夜朦胧、雨朦胧、情意朦胧。
我不喜酒,翻诗却总能翻出酒香,于是香溢满屋,当然,还有飘散不尽的古旧气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这是李白著名的劝酒歌。“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是何等的感悟至极,顿彻心灵。“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滑稽诙谐的笔调,唱尽诗人的清狂高傲。“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白居易的闲情雅趣,回旋舒缓,恬淡细腻。关汉卿的句子最是迷人:“旧酒投,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
喜欢吟诵这些诗句。每当此时,我总会想起无忧树,想起菩提果,甚感清风徐来。细想之,饮酒之道大致归纳有二,或狂斟豪饮,或细品慢酌。作诗之理但凡也如此,或豪情奔放,或凝重深沉,但却总能诗诗入酒,酒香飘逸。如今,那夜的酒香早已挥散不在,留下的却是一片片不朽的情怀。
闲暇时总在想,古人饮酒的情趣岂只在饮?他们爱花,爱的是花的绚丽烂漫、隐逸高洁;他们爱月,爱的是绵绵的故旧情义、爱的是泛浮在心的种种美丽;他们爱玉,爱的是玉的柔柔无价和隐逸心底的那颗朱砂。
陶渊明似乎不解音律,而蓄无弦琴一张,每适酒,辄抚弄以寄其意。他幽默地给自己弄了张无弦琴,并且题诗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他爱琴,爱的竟然是众弦寂然之后的飘渺。柔软之处声可寂,心音无域。
生命何尝不是一样的呢?所有人都热爱生命,但我们真正深爱的是生命中的什么?如果生命是一瓮酒,我们爱的不是酒香,而是若隐若现的芬芳。如果生命是花,我们爱的不是姹紫嫣红,而是和风丽日下深情的舒放。如果生命是月,我们爱的不是或圆或缺的羞涩,而是静夜里楚楚的优雅。如果生命是玉,我们爱的不是她的温润细腻,而是悠悠柔光中饱含的灵气。如果生命是一张琴,我们爱的是音符和节拍之外的某些什么,也许,在一个小小的弹拨里,可以触动多少悠扬和缠绵。你能同意吗?
如果我们相信饮趣比酒香更重要,琴趣比琴声更动人,我们就有理由相信,必定有什么是比生命更昂扬、更超然、更美好的那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