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出远门,还在一个月之前,去离家大约十多公里的浅山里——那山高不过百米,有山谷,顶多算一条沟,所以实在不好意思说那是“深山”。浅山里空无一人,有的是山路,弯且干燥,踩在脚下,不断回馈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久没下雨了,春天的雨在北方总是那么矜持。有一所破旧的空房子在远处,想了想,没有产生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若是春天,房前有桃花盛开,炊烟飘起,或会前去寻人,说句话,讨口水喝。
那次去浅山,根本的目的,是寻找春天。明知道心急了些,但还是无法克制想出去走走的心,万一能找到春天的踪迹呢。远远看去,浅山光秃秃的,树枝上站着我不晓得名字的鸟,保持着随时要飞走的架势。如果春天是件衣裳的话,那这件衣裳远远还没做好,谈不上可以披在身上。可低头看,路边没有被踩秃的干草堆里,明明有嫩绿的草芽在冒出来,再蹲下去,去观察干草堆的内部,有更多的草芽在生长,不对呀,漫长的冬天还没结束,家里还在供着暖,春天怎么可以在十多公里外,一个招呼都不打地冒出来了?
从山中回来,不时会莫名其妙地开心,但又找不到原因。在32层高的楼房阳台上,可以看到浅山的轮廓,想到有草们在卖力地扎根,把山地仅存的一点水分装进自己青翠的腰肢里,就知道开心的理由了——它们如此不分昼夜、匆匆忙忙地生长,就是为了有一天,当我(当然除了我之外还包括其他的所有人)再一次站到那里的时候,会被吓一跳。那些草,就像调皮的猫一样,猫也喜欢做这种事,躲在一个角落,等你经过的时候,嗖地跳出来吓你一跳。草如果知道,自己的茂盛可以吓人一跳的话,也会开心吧。为此,草们,像躲猫猫一样,在干草的保护下,悄悄地做着吓唬人的事情。
春天在默默地发生着,我坐在硕大的蓝色玻璃楼中一个狭小的房间里。春天就在十多公里外盛大着,而我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只能通过回忆、遐想、写字,来与春天进行着交流。事实上到了这个时节,春天已经把我包围了。春天的队伍庞大,随从甚多,从天空从大地,从山河到湖海。春天那么迫切地到来,发出的是邀请函。对待这样的春天,我们怎么忍心做到冷酷麻木、置之不理呢。
朋友在聊天群里发出一张照片,是三年前的春天,我们一起坐船,从桂林沿漓江去往阳朔。我们在船上拍了一张照片,春风把他俩的长发吹得有点乱,我的头发短,乱不起来,但我记得有点凉的春风顺着远山吹来,经过江面吹来。那些风顺着领口、裤脚钻进来,像给人做了一次塑封那样,用春天特有的温度,打开了一个人的所有感官,舒畅、自由、奢侈,让人想大声喊几嗓子。若不是这张照片,我几乎都忘记那次春天之旅了。朋友们相约,有机会要再乘春风,走一遍怀旧之旅。
北方的春天短,要及时地与之相会,一个懒觉,一个犹豫,一个不小心,就会与春天擦肩而过了。春天可能不在意,但喜欢春天的人不能不在意。我站在阳台上眺望远方,内心并无波澜与不安,擦肩而过的春天也是春天——不能说没与春天撞个满怀,春天就等于没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