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河入汾处的一小段河道,正好形成一处天然避风港。家乡架在潇河上的漫水桥,平平地连通南北河滩,无意间成了一座水陆码头。借来一条充气船,静静地停泊着,等待着我开启潇河、汾河上的首航。尖尖的船头指向绵延起伏的并州西山,直直的船尾紧靠在桥边,船身恰好与桥面持平。我从桥上拾级而下,轻松地下到了船舱,返身推一把桥身,船只晃悠悠地离开了码头,在十几米宽的河面上,孤零零地划远。在我梦中锚泊的梦想之舟,似经过了几十年的长途跋涉,今天终于与现实会师。回望渐渐远去的码头,生出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诗情来。
船只行驶在潇河中心线上,距中心线几十米远的南北两岸上,打起两道护村堰,隔断了地平线。北岸大堰上,迤逦密植几列枣树,枝杈光秃秃的,还没有一丝绿意。几株绿柳吐黄,在黑压压的枣廊映衬下,愈显特立不群,清丽洒脱。南大堰几株枣树稀疏,挡住我的视线,看不到东南方的家乡。对面西山如黛,在河面上投下的倒影,在微波中略显变形。
在大堰与河道之间,两川河滩经常被河水淹没,勤劳的村民平整出农田,如摆下一场亘古的赌局,与潇河对赌。庄稼生长季里,河水只要漫不上河滩,村民就赢得了额外的玉米等收成,潇河淹了河滩,村民无非是输了一场本该就输掉的赌局。年复一年推翻重来,练就了村民输赢不惊、悲喜自渡的天性。
船顺着水流,走出一段弧线,再划直船儿时,河道已由十几米宽,切换成将近百米宽,潇河就这样悄悄汇入汾河南下的大部队里。
一河野鸭仓皇地飞离它们好不容易划出的领地,在空中呱呱地有节奏地奏鸣着。远处浅滩传来几处青蛙的叫声,我舌抵上腭吸气,发出类似的呱呱声,此起彼伏。配上唧唧、啾啾的鸟鸣,河面悠远苍凉。
汾河的主河道,是由两道石坝相夹而成的几十米宽、几米深的水槽。如今水位抬升,河水从某处缺口迂回到石坝的背后,围困石坝于远远的河中,坝顶露出水面,化成一条长长的水上小径,宛如一道航标浮起。只要保持在距航标几米远的河中航行,就不会搁浅。
船儿划过,找到了两岸鸟声鸣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
划到汾河二坝前浩荡的水面上,四顾茫茫。夕阳西沉,染红了天际,河面也害羞地飞起一片红晕。我经常在汾河大堰上坐观夕照,今天驶入了我百看不厌的风景中,陶醉在天地间朦胧的红晕里。夜幕缓缓降临,星光闪烁,那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诗句,道出了我此刻的心情。
这一场航行,载我真切地驶进多少场古诗词描绘出的意境里,随手画出了一幅汾河晚渡图,我为主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