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职场以后,所有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一个人独享清净,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于是,我便找了一个栖身的工作室来安放心境。工作室其实就是一个地下仓储。四面没窗,白天晚上的光景都是一个样。我的所在只有十几平方米,是十几个隔段中的其中一个。这些隔段,有的存放东西,有的住着临时工和保安。客观地说,蜗居在这里是十分简陋的,但是对我来说,这确是一个清净的地方。在这里,只要心无旁骛,安心修身养性,铸魂练魄,种好心田,亦能够仰望星空,看水观山。真所谓,欲穷千里目,何须上层楼。我把这里命名为“蜃庐”。蜃庐者,虚无缥缈之地也。于是,我便在这里安营扎寨,早上来,中午回,下午来,晚上走。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避风雨,日日坚守,这里俨然成了我的一片麦田热土。
在蜃庐,我是庐主。写一写,读一读,看一看,听一听,把所有订阅的报刊都逐页翻遍。所有感兴趣的城市风情都用文字加以颂赞。所练写的书法作品,除了保存和赠送之外,几乎每年还要“火祭”一大半。偶尔也有亲朋好友来探看,如同“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世间万物,大道至简,其实最后都归于朴素与平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见素抱朴,已经致虚守静多年。如果有人询问:每天干啥,我答:独享清闲。
清净不等于孤独。孤独是一种境界。多少科学家文学家,都是职守荒漠,隐身埋名,卧薪尝胆,孜孜不倦,创造出永恒和惊天,这些人物才配享孤独。历史上的圣贤们遭拘受刑,困窘谪贬,社会遗弃,亲朋不解,而抒发愤慨,退隐著书,这才是真正的孤独。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也就是华夏民族的春秋战国时期,东、西方的思想家,灿若群星。这些先哲们在文明觉醒和人类启蒙的时代,面对愚昧无知和人性凶残,苦苦思考,不懈追求,百折不挠,真正把自己的思想熔铸为建立社会秩序的北斗,这才是典型的孤独者。而我的蜃庐,也只是安顿心灵,映照夕阳,小桥流水,不负时光,寻找出一片清净,哪来的孤独?
蜃庐虽清净但不寂寞。因为双眼常观天下事,胸中盛满世间情,手下时有淡墨韵,嘴里老念学不足,实在没时间给生活留白,让寂寞乘虚而入,污染我清净的绿水青山。壬寅年四月份起,这个加了门禁地下室只住着单位保安。白天他们到地面去上班,晚上才回到地下室休息。我虽然有门禁牌子,但新加大锁的钥匙则是由保安专人管理。这样,我的出入也成了问题。而我如果有一天不到蜃庐,都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时日将如何打发。于是,便和负责人沟通,他同意我每天出入时可以直接和保安联系。我来时他要开门锁门,我走时他亦得开门锁门,平时地下室的大门总是在外面锁着。于是,我便成了四面墙里的人。如果说以前我愿意到蜃庐打坐,那纯属自我封闭,寻找清净。现在四面墙里唯我一人,就更安静了,听不到喧嚣,看不见嘈杂,阅读自由,行为自由,心灵自由,好一个独享清净,何乐而不为。
清净需要寻找,清净需要营造,清净需要坚守,而心灵的清净则是根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