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向西直上到村西的汾河大坝,在远离大坝的河中心线两侧,又分列着两道矮矮的石坝,夹出深深的中央河槽。河槽里常年水满,汾河涨水的时候,河水才会越过石坝,涌上浅滩,直抵大坝脚下,聚出茫茫的湖面。每到冬天,以石坝为界,坝外贴着河滩的浅水,结出一层厚冰,坝内河槽里的深水,依然水波荡漾。站在冰上看凫在河槽里的野鸭,仿佛在石坝上空垂下一道无形的大幕,截然分割开了两个季节。这几天河面又涨了一些,原本平展展的浅滩冰面,淹没在水下,无声地瓦解在岁月的长河里,汾河又恢复了往日烟波浩渺的宏大湖面。一只落单的白天鹅,立在波光粼粼的湖心深处,周围星星点点缀满了野鸭,异常醒目。
沿大坝向北行至潇河入汾口,下到潇河河槽边,看到从河槽的半腰处向河心伸出两列冰带,仿佛大地曾在这里撕裂,一河厚冰也跟着从中心线撕成两半。撕裂的边缘乱如豁牙,沿河槽筑起两段长长的冰岸。淡淡的雾从冰岸间隐隐绰绰地飘荡出来,一派迷茫。露出的河面深深地瘦下去了,冰岸失去了河水的有力支撑,倾斜着悬在半空中,试图困守住冬季残存的尊严。
沿河槽边缘走着,侧耳聆听冰岸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哗啦啦的崩塌声,看着冰岸一块一块挣脱束缚,纵身跃上潇河水,如跃上一列永不停驶的西行列车,列车载着冰,去觐见更为宏大的汾河……
站到潇河漫水桥上四望,春水就像一支军队,顺着河槽蜿蜒绵亘地行进着,不断地收编着沿途冰岸崩塌的散冰。冰片落入春天的温柔乡里,渐渐忘记了在冬天里许下的坚硬如钢的誓言,被河水裹挟着走上一程,终于脱胎换骨,不见了踪影,成为队伍中的一分子,去收编那些还没有睡醒的冰。
继续东行,河面变窄了一些,这一段冰面睡得很沉,仿佛睡过了苏醒的季节。从岸边到河心,冰色由残白向淡蓝过渡,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河面。我捡起一块石头,向冰面抛去,“咔嚓”一声,紧接着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冰塌声,在冰面上砸开一处豁口,一大片冰层落到河里。透过豁口看下去,河水早就向下躲开,不再与冰相偎相依,缓缓地流淌着。冰层的平衡一旦被打破,春天的形势就发展很快,周围时而响起咔嚓咔嚓的冰裂声,令人心惊;时而响起哗啦啦哗啦啦的冰塌声,又令人舒畅,冰凌浮在河面上,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我很庆幸生在汾河、潇河交汇处的村庄,每到早春,总要抽出时间,独自一人沿河看冰,见证季节的转换交接,感受不可阻挡的生命轮回,比别人就多了一段可以看到、听到、甚至用指尖触摸到的流逝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