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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55

《文明叶脉——中华文化版图中的山西》节选

李骏虎 著 山西人民出版社

  常有小马驹跟上大牲口远途拉炭,不幸被公路上的汽车把蹄子压折了,就被用石膏包扎起来,每天三只脚站在木桩前沉默。它每顿喝上好的米汤,但如果骨头恢复得不好,最终是要被送去屠宰场的——出世不久的它,一旦丧失劳动能力,便注定要丧失生存的权利。那个时候,卡车已经多了起来,胶轮大车渐渐被闲置,大牲口也被分配到各家各户的名下,就是周立波小说《暴风骤雨》里描述的,虽然还在一座马房里养着,但已经属于私人财产了。后来,马房渐渐空寂,喜爱大牲口的拉回家去自己养了;喜欢农机的,就把大牲口转手,或者干脆送去屠宰场。大牲口渐渐被手扶拖拉机替代。许多年后,农村的牲口依然很多,但都是曾被瞧不起的牛和驴子,而大牲口几近绝迹——它们过于娇贵,动不动就掉膘,已经没人有心情和工夫费心照料它们了。我常常想,或许有一天,大牲口也会成为珍稀动物吧。

  现在,我在回忆中越来越逼近乡村,然而我知道它们离我越来越远了,曾经是它们的王国的乡村,而今,它们已经绝迹。

  大土炕 铺被子

  许多年前,睡的是大土炕。我们兄妹仨跟奶奶挤到一个炕上睡。冬天,为了省一炉子火,爸爸妈妈也跟我们挤在一块儿。

  那年头,经常停电。正吃着晚饭,忽然一下全黑了。半夜睡得正香,眼皮子突然烤得发红,电灯又亮了,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所以晚饭后铺被子,经常点油灯。早就发黄的粉墙上人影巨大,摇晃着,像魔鬼。妈妈铺被子了,厚厚的被子筒提起一头来,遮暗了半壁墙,“呼嗵”一声铺下去,灯苗子忽闪忽闪,很快又站正了。我们蹿上去,争着压被窝,被窝白天刚晒过,飞出香甜的尘土来,那是太阳的味道。奶奶铺被子了,被子一头压枕头上,驼着背膝行到窗根下,把另一头折回一点来,为了脚暖和。

  我们在被子上滚来滚去,柔软的棉花下,是厚实坚硬的土炕,好不舒坦,好不踏实。妈妈说,压着被子别动,要不压不暖和。我们就不动了,弓着身子笑,像3条快乐的虫子。妈妈凑到油灯下去纳鞋底,等着去大队部开会的爸爸回来。弟弟开始哼哼了,想哭。妈妈问怎么了,不听话,困了就睡吧。弟弟说屁股眼痒痒,拿手指头去抠。妈妈说肯定是肚子长蛔虫了,就拿火柴棍缠了一缕棉花,蘸了香油,叫弟弟撅起屁股凑到油灯下,把香油火柴棍伸到屁眼里去钓蛔虫。钓来钓去,没钓出来,弟弟嘻嘻地笑,我们也嘻嘻地笑。后来弟弟说不痒痒了,要睡,妈妈就让他趴到被子上先睡一会儿,别让火柴棍儿掉到屁眼里去。没有人说话了,我瞅着炉子里的火出神,胡思乱想一些神神鬼鬼的事。妹妹早就睡着了。

  半夜里要尿尿,伸出手去觉得有点冷,才发现已经光光地钻进自个儿的被窝里了。炉子里的火照得屋子红通通的,一家老小的鼻息此起彼伏。远处有狗在闷声叫,模模糊糊,邻家屋檐下的鸽子咕咕地在窝里乱扑腾。懒得再喊奶奶取尿盆了,趴在枕头上又睡了过去。

  后来家里盖了新房子,大土炕不时兴了,各人睡各人的床,得站在地下铺被子,早忘了在土炕上跟被子摔跤的滋味。刚参加工作时,租别人的房子住,床也是人家的,偶有一次坐在床上铺被子,倏忽间时光倒转二十年,冷寂已久的心被回忆化成了水,含着泪坐在那里,想起刚刚盖新房时,奶奶还在抱怨着:怎么不盘座炕呢?唉,叫人睡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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