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的是,有一天我的小伙伴将我臆想的一切说了出来,她说她会用一生时间找到自己。我才知道,很多人都在怀疑中肯定着世上另一个“我”存在的事实。但随着年岁增大,我怀疑这想法是错的,因为截至目前,我已活过生命的大半,走过许多路,遇过许多人,但却没有跟另外一个自己遇见。
有人会说,作为一个生命个体,你所呈现的,原本就是多重的自己,你要同时拥有多种身份——女儿角色,妻子角色,母亲角色,朋友角色,还有其他的社会角色……这些角色都是你的分身,但我知道,所有这些自己当中,从来没有我心愿里的那个自己。
偶尔在人群中,电光石火间感受到某种相似,悚然回头,试图去分辨时,感觉快速消散。似乎人的一生,就是拖着一个沉重的包裹跋涉的过程,身后,深浅不一的印痕也在抹杀着一些细枝末节,你所要找的自己,有可能被错过了,她停留在从你出生到如今的所有路途中,但也许没有。所有这些无法确定。记忆所提供的场景越来越模糊,而曾经熟悉的自己,也在渐渐远离你。阿卡在诗里非常肯定,这世上一定有另外一个自己,他跟他过着同样的生活,生着同样的困惑,也同样向往着某天的重逢。但也或许,这是我们所做过的最奢侈的梦,也或许,是生而为人的一种瞻妄。
贾宝玉曾经做过一个关于甄宝玉的梦,这是两个从未相遇的人。他在梦中见到了另一座大观园,另一个袭人。当他顺步走到一所院落,见榻上卧着一少年,叹了一声。一个丫鬟笑问道:“宝玉,你不睡又叹什么?想必为你妹妹病了,你又胡愁乱恨呢。”宝玉心下也便吃惊,暗想,莫非他也有个林妹妹不成?榻上少年说道:“我听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和我一样的性情,我只不信。我才做了一个梦,梦中竟到了都中一个花园子里头,遇见几个姐姐,都叫我臭小厮,不理我。好容易找到他房里头,偏他睡觉,空有皮囊,真性不知哪里去了。”宝玉忙说:“我因找宝玉来到这里。原来你就是宝玉?”榻上的忙下来拉住:“原来你就是宝玉?这可不是梦里了。”宝玉道:“这如何是梦?真而又真了。”
当然,我后来很少去刻意找自己了,人间海海,众人各色,这混沌的尘间,真要遇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自己,吓死算了。随缘好了,见与不见,意义不大。倒是喜欢对着漫山嶙峋的石头,茂盛的树木花草,细细地观,静静地听,且祈愿自己如此安静悠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