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空中飞舞着无数的飞虫，乱撞乱扑，不选不择，我的衫子跟她们的衫子上，都布满飞虫密密麻麻的身体，遂想起，自己也是过过儿童节的人。

　　因为要去八里之外的联校，前一夜总是按捺不住的兴奋。提前被大人安排睡下，人却清醒异常。想象明天的流光溢彩、百花簇锦，到了梦里，天地绚烂地晕眩。半夜醒来，窗外黑漆漆的，能听到细细的雨敲到窗棂上，清脆而单调的啪啪声。

　　似乎雨水每年都无法阻止节日的继续，早上冒雨去，也是常有的事。

　　其实说到儿童节，最难忘的来自味觉。因为远，中午是要自带干粮的，干粮一般是个饼子：半碗白面，少许盐或糖，小苏打，用水和好，在鏊子上烙。晾凉，也不用纸包，直接放书包里。温热的感觉一路上擦着腿，竟有贴心贴肺、马上吃掉的愿望。因为平日不常吃白面，这块饼子在路上要被吃掉大半个，边走边吃，吃得人气喘吁吁的。

　　有一年，上午表演节目时下了雨，我的包在地上放着，里面的饼子都被雨水泡软了，但还是好吃得很。

　　小孩总是禁不住美味的诱惑，坐台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演出，但手还要不停地去摸书包里的食物，拿手掐一点，放到嘴里也不敢嚼，怕老师同学看到，半天了，用手捂住嘴，才嚼一口。兴奋而幸福。

　　又一年，雨太大，表演的场所搬到了大礼堂。那次表演也不是做操之类的节目，是舞蹈、唱歌，有联校的老师专门给化妆。那老师年轻干净，因为离得近，竟感觉她的呼吸亦是清凉的，有雨水的味道。

　　记忆里儿童节每年都要遇雨，雨水把借来的白衬衫和手里的花环淋透，红色、绿色就沾到了白衣服上，回家母亲要洗好一阵，总也洗不掉。每年担着这颗怕雨的心，儿童节过得小心翼翼。但雨好像被约好了似的，迟一点，早一点，总会如期而至。

　　也不过几年光景吧，转眼就不是儿童了，人无惆怅，竟有终于长大的庆幸。

　　之后儿童节似乎也就没雨了。没雨的儿童节，干燥燠热，过节的孩子脸庞通红，双眼发光。似乎节日就是一道光，或者闪电，总归是明亮的，带给人一种无法抑制的喜悦和兴奋，一时人也觉得壮硕而高大。

　　跟我不同的是，儿子的儿童节又多了份荣誉。那日一群小孩子拥着他，看他，看奖状。学校里有几百号学生，想来这也是很值得神气的事。

　　仔细想想，我当年的儿童节也有颁奖仪式吧，只是，我从未得到过奖状奖品，记忆便自动剔除了这个环节。似乎得奖也不是我最向往的事，总觉与我无干，便也不羡慕。竟还不如一场雨。

　　儿童节过一年少一年了，岂止儿童节，什么节也是过一年少一年了。我在幼时常听祖母说，离天远了，离地近了。好像人越长越矮的样子。

　　飞虫还在空中飞舞，这是干旱的缘故。记忆和时节的雨，也未及时落下。在门口，将外衣脱下，抖掉那些飞虫，抬眼时，看见它们都朝着楼道的窗口飞去。

　　世间生物，都是喜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