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1973年秋冬时节,马、孙二人住在北京电影制片厂招待所,修改电影剧本《山花》时的事。转述总有不准确的地方,还是抄段原文吧。
“写马烽和孙谦他们的友情,必须重提1973年末在食堂发生的一幕:马烽和孙谦喜爱蹲着吃。食堂里有桌子、凳子他俩也不用,把菜碗就直接放在地上,两人围在一处蹲在那儿,吃着谈着,成了食堂里一道耀眼的风景。”
后面还说到有演员从马、孙吃饭的中间跨过,韩石山又如何见义勇为,那就只能当作笑谈。这里不说别的,只说蹲式吃饭这一件事。
文中是将马烽和孙谦连在一起说的,不知别人的感觉如何,我的感觉是,看形象看衣着,甚至看马烽的解说,蹲着吃饭只会是孙谦的习惯,而马烽则是跟着受了影响。之所以这样说,是由于马烽、孙谦在北影食堂的事,我是亲身经历、亲眼见到的。
1970年,我从学校出来,分配到吕梁山里一个叫汾西的小县教书,先在一个大点儿的村子(它支村),后来又转到一个小点儿的村子(上团柏村)。当时就意识到,必须努力写作,才能改变现状。1972年写了小说,在省里的《革命文艺》上发表。转过年,又写了个电影剧本,托同事刻印出来,分装成册,寄给各大电影制片厂。到了秋天,收到北京电影制片厂的通知,让我参加该厂办的电影剧本创作学习班,为时两个月。去了也就认识了也在这个班上的曹先生。学习班住在北影招待所,马烽和孙谦,也住在招待所,吃饭都在距招待所不远的北影职工食堂。
学习班住二楼,马、孙住一楼,是同乡,又是仰慕已久的老作家,闲了我会去看望两位老人,对他俩的生活起居也就有了相当的了解。曹先生说二位蹲着吃饭,我一看就知道原来是何情由了。
北影的职工食堂,用餐的对象,主要不是本厂的职工。职工多有家眷,厂内有家属院,还有职工楼,家属院住导演和演员,职工楼住普通职工,来食堂吃饭的,主要是招待所的客人和剧组的演职人员。演职人员一来就是一大群,招待所住的客人,顶多也就二三十个。这样若不拍戏,马烽、孙谦来了,找个僻静的桌子坐下就是了。若是剧组来了,饭厅里满满的,要找个僻静的桌子就难了。只有这时,他俩才会打上饭,蹲在僻静处吃完了事。
还有个情况,也应该考虑在内。两个人都好喝两口,几乎顿顿有酒。那是个特殊时期,想美口腹又怕人说短长,吃饭时,常常是用白瓷茶杯端上半杯子酒,边吃边喝。这样的享受,最忌讳的是桌子上有人。如此一来,没有空置的桌子,不去挤座儿,也会蹲在一旁。也就是说,蹲着吃饭,是偶一为之的事,绝不是什么早年养成的习惯,到老也改不了。即便真的跟曹先生说过少年时的事,也只是说他们蹲着也无妨,不会是说蹲着更舒服。
说起孙谦在北京改剧本,我倒想起一件极为有趣的事。
他俩住在一楼,一人一个房间,孙谦住在马烽的隔壁。一次我下去跟马烽聊天,说着说着,孙谦进来了,一坐下就说,他昨天晚上没睡好,老是咳嗽,半夜里又咳起来,身子一耸一耸地要弹起来。他是头朝外睡的,腿脚那头是床头柜,不知怎么咳了一下,身子一耸,小脚趾正好勾住茶杯的把儿,茶杯一下子甩个老高,落下来摔了个粉碎。那时的人都讲公德,毁坏了公家的东西是要赔的。
“嘿,就这么巧,你写到小说里人都不信,可就这么巧!”
孙谦悻悻地说,是这样的语调,可看神态,一点儿也不气恼,反倒满脸的喜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