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云下山河》书稿校样的时候,我没顾得上多看,就跑到汾河上去了,去做一个生态文学的纪实采访。从汾河源头到汾河河尾,驰行在与汾河平行的堤顶公路上,看山看水,看天看地,也看在这片能源富有的大地上,我的生态文学该有怎样的观察视角和书写维度。
我在汾河上看到了汾河之水发生的改变。
在汾河,我灌了六瓶水,水是清的;到了黄河,我灌了一瓶水,水也近乎清澈。千里汾河,从头到尾,河是蓝的,水是清的,可谓一泓清水入黄河。当然,不光是水,水之上,岸是绿的,地是绿的;绿之上,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蓝天绿地白云归,这是我曾经不敢想象的景象。曾经,被称为山西母亲河的汾河,有水的时候,水是黑的;无水的时候,河床是黑的;水边的土地和土地上的天空,也都是黑的。
30年过去,历史扭转了,现实改变了,生态文学怎么做?
我感觉,生态环境的改变是中国巨大的改变。生态文学生于忧患长于忧患,当它所忧患的历史已经发生改变,生态文学的视野和维度,就该聚焦于已经改变的现实,聚焦于历史走向现实的过程,聚焦于扭转历史和改变现实的故事,聚焦于新的现实走向未来的进程。生态文学开始的时候,之所以忧患,之所以呼号,目的在于疾呼改变所忧患的生态历史和环境现实,而当历史发生巨大的扭转、现实发生巨大的改变的时候,对于这种扭转和改变,给予反观、追踪、挖掘,记录、再现、表现,就成为生态文学的现代使命。
从这个意义上看,《云下山河》关注了这样的改变。
我在汾河上看到了汾河岸畔工业发生的巨变。曾经,汾河边的乡土工业烟熏火燎,黑水流进汾河,黑烟漫向空间;汾河畔的能源工业浓烟滚滚,污水排进汾河,污烟飘上长天。而今,曾经的土小工业不存在了,汾河上竖起的是蓝色的工业巨构;曾经的黑色世界也不存在了,汾河畔铺开的是绿色的工业世界。就这样,一个曾经的中国能源重化工基地,变成一个新型的中国能源领跑者基地。
在一个能源工业发生巨变的地方,生态文学又怎么做?
我想,绿色转型发展是中国巨大的转型发展。生态文学不是工业文学,但生态文学要关注工业的绿色转型发展。书写绿色转型发展,就要书写绿色转型发展背后的人,人的思想,人的情感,人的行动,人的故事。这样,生态文学也就回到了人学的本质。
这个意义上说,《云下山河》书写了这样的巨变。
我在汾河上看到了汾河沿线城市发生的嬗变。
汾河边的城市,越来越成为人的现代居住空间,而城市的现代空间,也越来越向高向远长大。过去,汾河边的城市小的时候,仅仅是守在汾河一岸的城市,而今,城市长大了,跨过汾河,成为延绵汾河两岸的城市。我在汾河上看见,每座城市都建在了长长的汾河湿地公园上,而整条汾河,已经成为山西最长最大的自然公园。汾河上的所有城市,山西的所有城市,在走向公园城市,正如国家提出的,公园城市不是把公园建在城市里,而是把城市建在公园里。
在一个城市发生嬗变的地方,生态文学又该怎么做?
应该说,城市的嬗变是中国巨大的时代嬗变。这样的嬗变里,融合了历史的演变,融合了现实的新变,也将融合未来的流变,融合人类一切的改变。生态文明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世界文明。我们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我们的城市也将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城市。在现代生态文学的视野和维度上,应该抒写汾河城市、山西城市、中国城市正在发生的宏阔的嬗变。
这个意义上说,《云下山河》书写了这样的嬗变。
再深入看,我们的城市是发生了历史的嬗变,我们的工业是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们的生态是发生了现实的改善,但是,我们的城市、我们的生态、我们的环境,要达到与自然和谐共生之境依然任重道远。生态文学依然存有发现的空间、发问的空间、追问的空间、建树的空间、展望的空间。现代的、现实的、生长的、创新的、时代的生态文学,应该也是人与自然之间警钟长鸣的文学。
这个意义上,《云下山河》又发现了追问的维度和视角。
从汾河上归来翻阅《云下山河》,我就带了行走汾河时发现和重新发现的眼光。这样看《云下山河》的时候,看到它对于山河生态环境改善的聚焦与描述,我是欣慰的;看到它对于山西绿色转型发展的关注与记录,我是欣喜的;看到它对于中国生态文明进程的追逐与书写,我触发了新的激情。
生态文学于我,也许又进入一种新的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