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巷子，两边是灰色的矮墙，左面是一些单位的宿舍，右面就是我们学校。矮墙上爬了一些绿色的藤蔓植物，并不繁盛。隔着墙能听到体育老师清脆的哨音、学生整齐的跑步声和上下课的铃声。

　　巷子不短，踮着脚站在北口张望，看不到头，就生出了几分婉约。也不算长，不过千米，微雨的清晨，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便平添了些许韵味。

　　两旁的人行道上，长满了海棠，夹杂几株杨树，偶尔也见槐树。也许当初种的全都是海棠，后来又补种了其他。妄自猜测，询问了些老人，也不大记得。虽然是百年老校，但搬到这个校区，也不过30来年的历史。也许这些海棠的历史更为久远了。

　　常见的海棠很矮小，可这里的海棠，居然想和旁边的杨树比肩。而丛生的枝，在经年的时光里雕琢，纠结缠绕，虽满目疮痍，却修炼得粗壮如干。干上不断地长出细弱的新枝，每一枝，都紧紧围绕着中心，在春天的柔风里，努力地向着阳光生长。

　　忽一日晨起，发现黑褐色的枝干上，爆出许多嫩黄色的小芽儿，星星点点，若隐若现，极力昭示着春天的来临。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小芽儿变戏法似的团成了一个淡绿色的小球儿。没几天，小球儿欣欣然张开了，居然长成了围在一起的十几片小绿叶子，柔嫩得不忍触碰。而这些叶子中间，是一点小小的粉红。继而，小小的粉红幻化为一簇花蕾，渐渐长大，成了一串串粉嘟嘟的花骨朵。只要有叶子的地方，就有花骨朵，俏丽的花骨朵在一团绿叶的簇拥下，含羞地探着头。

　　树下，也许是去年那个哭鼻子的女学生，正和眉眼清秀的师兄喁喁低语；也许是多年前就在这里教书的老先生，吟哦着古老的四六句。一阵微风，女学生或者老先生，看着满树悄然晃动的花骨朵，心情微微荡漾起来，时间竟然一下子恍惚。几年就这么过去了，马上要离开校园了么，一点小伤感悄悄地爬上了女学生的心头；几十年仿佛如此迅疾，庄生一梦么？老先生感叹着，心中似乎还藏着一个小男孩的梦想和期待，步子里却添了几许蹒跚。

　　午后，落起了细雨，天暗了下来。低矮的灰色砖墙，绿色的爬藤植物，路两旁不断延伸向远处的海棠树，渐次潮湿起来。就连脚下的路，也有了几分神韵，想起了“青石的街道向晚”这样的江南佳句。黑褐色的枝干，绿色的桃心形小叶子，粉嘟嘟的花骨朵，慢慢浸润，越发颜色鲜亮，逼人的眼。雨停了，几朵心急的花儿，躲在黄昏的阴影里，把一片片椭圆的花瓣完全打开，在微凉的气息中绽放，有点儿杏花清冽微苦的味道，淡极了，淡到很多人以为海棠花没有味道。花瓣颜色变淡，粉白，有点像婴儿的脸，忍不住想触摸；花瓣很薄，像桔梗花的瓣儿，不过要小很多，又像最纤薄的绢；花瓣也很柔，轻触着你的脸颊，软得像一片轻柔的羽毛，撩拨着你的心，任什么样的诗句，也表达不出你此时的欢喜。 

　　这一幅烟雨海棠红的水墨画，就留在你心里。也许连最好的丹青，也描摹不出这样渐变的色调中，生命的绽放如此动人心魄。它陪伴着你，每一年的春天，在惆怅或欢喜中，回望。回望曾经的每一天、每一年，你穿行在小巷。就像电影里的蒙太奇，景物依旧，人已不同。

　　在时间的另一端，你是否还是那个海棠红单衫的女孩儿，在等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