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俗语是泥土长出的野花。播种时节,圪梁梁上飘着的原生态山歌,是五谷杂粮的醇香钻进了荆条编织的箩筐。小媳妇儿用乡言俚语缝制的笑话,在袅袅炊烟里翻腾雀跃,落到灶台上便成了温热的黄酒。儿时常常蹲在门廊下,偷听那些沾着草根的方言,如何被月光酿成了小曲儿,又如何在老戏台的梆子声里化作旦角儿水袖间流转的眼波。
昏黄油灯的窑洞里,走村串户的说书人,将沉寂在山坳里、散落在街头巷尾的歌谣拼接成珍珠。二妞儿的心思在纺车吱呀声中抽丝,杨家将、关羽的故事随袅袅旱烟盘旋。那些从锄头把上长出来的传奇,最终攀着老槐树的枝丫,在泛黄的书页间开出花来。而今坐在黑黢黢的影院里,忽见银幕上跃动的皮影戏化作三维立体动画片,才惊觉老辈人讲的如烟往事,已悄然生长成穿越时空的对话。
黄土地把故事埋藏在深不见底的沟壑里,犁头翻出的陶片都是千古词句,山洪冲刷的岩壁刻着洪荒的歌谣。行走在耕播的田垄间,鞋底沾满的不仅是春泥,还有先民遗落的平仄。当炊烟再次升起时,我忽然懂得:所谓薪火相传,不过是把掌心的老茧,连同那些从地脉里迸出的旋律,轻轻地放进了新生代的襁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