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就文学评论而言,我觉得伊格尔顿和萨义德的作品树立了典范,就是他们会由文学文本生发引申到社会、政治与历史,从而走出了审美的局限,将文学作为生活世界的有机组成部分。这样的评论也就跨出了文学的局限,成为一种可以为其他门类艺术乃至其他领域的人所汲取的思想与精神资源。但这只是我个人的偏好而已,正如人的脾性、文学的风貌是多样的一样,文学评论的形态也应该是参差多样的。
青年批评家面对已完成的众多经典批评,要想做到不重复前人又有所独创,其根本是要立足在对前人学习继承的基础上“接着说”,学习意味着学理性的成立,即不是自说自话,而是知道别人说过什么,进而才有可能有所增益。不过坦率地说,人文学科话语很难说“独创”,这一点跟自然科学上强调“创新”不同,更重要的价值在于“传承”。批评的意义就在于有传有承,会洗刷、抛弃掉一些东西,继承、传递另一些东西,这个过程本身就是选择和塑造过去与未来。我们都是从传统中生长出来,可能不自知习得的事物与观念,成为无意识,没有完全意义上的“一空依傍,自铸伟词”。
就文学评论“解读”作品的“有效性”而言,我们从来不能设想某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有效性”,它总是针对具体语境、人群和观念立场相对而言的。那么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基于何种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美学观所发出的批评,有专业的批评,有业余的批评,有媒体的批评,有纯粹的个人意见,无论何种“解读”,只要在它自身的逻辑之内能够形成自洽,那么它都是有效的。
当下文学在总体社会文化生态中日趋变成了一种小众文化了,它只是众多生活选择中的一种。这个“文学”是一般意义上我们理解的那种以审美和形式创造为核心,以小说、诗歌、戏剧、散文为主的文类,这是一种现代以来的文学观,但前现代的文学观要开阔得多,它是一种泛文学、杂文学或者说大文学。当代社会生活的一个很大特点是文化融合,政治与经济、文化与资本、科技与人文、符号与现实……诸如此类,打破了现代以来的“分化”格局,重新有种混杂的趋势。文学在这种语境中,其功能呈现多元面相:秉承意识形态主旋律的宣传教育,传播与引导的普及提高,道德熏陶与精神提振的陶冶净化,观察、反思与批判的认知,形式创造与美学发明为主的审美探索,侧重消费的娱乐休闲,等等。文学的批评话语同样出现革命话语、启蒙话语、市场话语和科技话语并生的局面。文学本身就是社会生活的组成部分,谈不上参与不参与,我觉得问题的着力点应该是在现实感上,即不能闭门造车、闭目塞听地摇唇鼓舌,在文学内部形成封闭的小圈子,那样它真的就是在自我矮化、自我空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