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细节是小说的种子,是根部,是表情,是音乐,甚至是灵魂。有很多小说,一开始只是一个生活细节,一直养在内心里。
我常常和写小说的朋友交流养细节的经验,甚至还和朋友相互交换细节。每一个人观察生活的出发点不同,所看到的世界便被切片成为不同的细节。有一个细节非常好,是小说家张浩文讲给我听的,说他小的时候,陕西风大,小孩子上学,大人们怕大风将孩子刮跑了,便在孩子的书包里装一块很沉的石头,孩子们背在背上,大人便放心了。于是,每天上课的时候,那小学的操场上摆满了一块一块大石头,十分壮观。讲到这里的时候,我感动极了。这便是细节的力量。
我所有的写作都是私密的,骄傲的,甚至是孤独的,而小说写作除外。小说往生活的干涸里打井,引出水,来灌溉日常生活。小说必须从日常生活里来,却要高于日常生活。小说讲究气韵,讲究构图,讲究留白,是艺术创作的一种,它可以超出个人的生活体验。是的,我无法写一个银行家的工作手记的散文,但是,我可以写一个银行家的小说,并在小说里将银行家的日常生活描述得细致且稳妥。
这是写小说的乐趣。所以,情商和智商以及审美的公约数,对小说创作至关重要。
结构是小说的建筑样式,是点燃一篇小说的引线,是顺序,更是质量监督。我喜欢琢磨一篇小说的开头,写好了开头以后,我会画一张图,让小说人物在图上沿着故事的时间和空间向前走,会发现,开头要么是早了一些,要么是晚了一些。于是,只好重新切开这个故事,将小说开头的时间往前或向后移动一下,果然,引线被点燃,我听到小说如流水一样在内心深处涌出的声音。
小说只有一个结构,那就是最舒适的结构,如果没有找到那个小说的切口,我建议不要急着开始一个小说的叙述。再等一下,在内心里,再养一下这篇小说。是的,小说需要在心里养一下,养的时间越长,写作起来会越快速。
语言是性格。小说最怕两点,其一是只见语言,这是幼稚病患者的做法,忘记自己是在写小说,恨不能合并同类项地用词,这对小说几乎是一种轻视。这是浅薄。
其二是不见语言,这是平庸的写作者的做法。如果一篇小说遮住作者,我们根本看不出来这是谁的作品的话,其实,写作的意义是减半的。小说的语言是隐藏在叙述里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小说家都放弃了语言。
学美术的人写起小说来,会大面积地累积色彩用词,这便是风格。同理,理科生写起小说来,一些逻辑思维的语词常常精确而丰富,这也是风格。语言不仅仅是个人专业背景和知识储备的比赛,更多的是写作者努力经营的刻苦,更是自然而然的天赋。
小说的风格便是作者的风格。每一个从事小说写作的人,都是经过一定文字训练的。而接受过文字训练的人,主观地创造一种有着形式感和审美追求的小说,这必然经过风格的练习。
长时间在西北地区居住的人和在长江下游居住的人,所写出的小说风格定然是不同的。因为风物的差异,时间的差异,更为重要的,是心境的差异。细想起来,小说的风格也一定和小说里的那个人物的出生地相关联。
说到底,小说的风格和天气、食物、风向及地域有关,是小说作者没有刻意便养成的一个创作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