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可以看看鲁迅对于科学和文学的意见。鲁迅早年学习地质,留日后又学医学,后又弃医从文,故对于科学和文学有很深的体会,因此,他曾在《摩罗诗力说》中对科学和文学的特点做了很好的概括。鲁迅认为,科学是“智力”的汇集,其目的在于“则思制天然而见其法则”,但是却使人的“神思”为之丧失,而文学的功能就在于,“以能涵养吾人之神思耳。涵养人之神思,即文章之职与用也。”鲁迅在这里所言的“文章”即指文学与艺术等文艺性体裁的文字,并且,他指出“文章”还有一个科学或其他学科所不能替代的功能,那就是可以“为热带人语冰”。也就是文学具有很强的形象性的特点,可以生动而具体地呈现出事物的形象及其所蕴含的真理。鲁迅认为世界上古往今来的那些皇皇巨著,无非是为了启示人生的“宓机”,也即人生的“诚理”或者真理,但人生的“诚理”“微妙幽玄”,对此科学却无能为力,无法“说”出其真理,这就像要对那些没有见过“冰”的热带人谈冰是什么一样,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但是文艺却可以以其特有的功能“直示以冰”,让“热带人”瞬间把握何者为“冰”。
时至今日,科学虽然已经变“脸”,但其并未变“性”,其对人的“神思”的瓦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重视文学教育以涵养人的神思,应为当下重要的要务,此其一。
至于第二点,就是美学家宗白华所强调的文学所特有的可以丰富人的情感、充实人的生命,并且可以“熏陶”人的精神并进而养成“民族精神”的“自信力”的作用。宗白华在《论文艺的空灵与充实》一文中,认为“哲学求真,道德或宗教求善,介乎二者之间表达我们情绪中的深境和实现人格的谐和的是‘美’”,而实现这“美”的工具就是“文学艺术”,文艺可以帮助我们扩大人的“生命的境界”,其植根于“时代的技术阶段和社会政治的意识上面”,从大地的土壤和血肉之中吸取创生的源泉,而向精神的“高超的天空”伸展以追求“光明”,因此,其有如人生一样广大,高远而深邃、充实,诚如孟子所言之“充实之谓美”。而且,宗白华认为,只有文学才能培养民族的“自信力”或者文化的自信,而不是宣传口号可以为之。
宗白华先生的这个观点对我们今日民族精神或文化自信的养成,可以带来启发,此其二。
文学的第三个功能,是其可以启迪未来。这与文学所具有的想象力和诗人对于美的追求密不可分。浪漫主义诗人雪莱曾经写过《为诗辩护》,他认为科学其实只是一种“推理”,是一种片段的“分析能力”,只能了解事物的“量”,可诗却是一种“想象”,是一种整体的综合能力,可以领略事物的“价值”,而诗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想象的表现”,想象其实是一种“创造力”,诗就是一种创造力的发挥。
事实上,很多科学的发展也有赖于文学的“科幻”,甚至有的科幻作品如此“科幻”,以至于现在科学也未能实现其目标。例如雪莱的妻子玛丽·雪莱就创作了一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小说里所设想的用多人的肢体拼合而成的“未来人”弗兰肯斯坦,虽然有点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可直到今天科学技术已经如此发达,也还是未能实现雪莱夫人的“科幻”。而她在小说里所描述的“未来人”弗兰肯斯坦所遭遇的情感与道德的困境,到现在也被人认为是机器人化的“未来人”或者人工智能在未来可能遭遇的困境。
凡此种种,皆为文学或文学教育所不能被取代的原因。或许可以借雪莱文章的标题来说,这篇文章的目的就是“为文学”或者“为文学教育”一辩。在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在人们已经日益被数码化的今天,亦如鲁迅在《摩罗诗力说》中言文学可以“为热带人语冰”,那么我也不揣冒昧,希望这篇文章或可为“数码人”语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