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报告文学《乡村造梦记》(作家出版社),主线按照文化创意产业策划人林正碌的古村复兴计划展开,其中有一半篇幅用来讲述第一步的实施过程,就是林正碌如何让农民爱上画画。单从阅读体验来说,这一半篇幅并不是最理想的。当读到后一半篇幅,也就是讲述第二步和第三步农村空间改造和外来艺术家入驻,才体验到流畅的阅读快感。读完全书,会明白作者把一半篇幅用来讲述乡村艺术教育的缓慢进展,是必要的铺垫。如果第一步不成功,艺术教育不能有效改造农民,人的因素无法得到激活,那么作为主人的村民就不会打开以传统农业经济为基础的封闭空间,就不可能把外地艺术家引入农村社区,参与更大规模的古村复兴实验。
让农民都来学画画,人人成为艺术家,怎么可能实现呢?通过作品的叙述,获得一些答案。林正碌认为,艺术创作是一种自证性实践,从事艺术创作,可以让一个人发现自己,确认自己,从而获得强大的人生信念。作者沉洲将林正碌的理念和做法,甚至将整个闽东屏南县的乡村振兴实验放在当代历史进程中考察,提出了一个时代性命题——要让乡村复活,要实现国家乡村振兴战略,不仅要破农业时代的局,更要破工业时代的局。
我认为有必要把本书的序文和正文对照着读。前者从归纳性逻辑,因此高度概括;后者从演绎性逻辑,因此充分展开。二者虽有不同,却又共享着某种重要的文本属性,呈现出这样一种特征:问题意识清晰,结论也是明确的。在《乡村造梦记》中,林正碌是一个有着坚定理想信念的乡村振兴实验者。他满脑子奇思妙想,并且发展出一套完备的理念体系,但是当他把想法和理念付诸实践时,万念归一,万法归宗,显示出了超越常人的专注和无法抵挡的热情。从理想信念到复杂现实,中间有一个认知上的鸿沟,等待作者将其填补起来。这时候报告文学具有的文体特性就发挥其功能了。
一般认为,报告文学有三大特性:新闻性、文学性和政论性。前两个特性自不必说,但少了第三个特性,报告文学作为一种特定内涵的文体就无法成立了。作家沉洲抓住了这种文体特性,将林正碌的个人气质和行动转化为一个可被概念和逻辑把握住的外部世界问题。这时候,个人的理想信念连接到国家乡村振兴战略,个人实践则成为乡村振兴战略在摸索中不断被验证的一个生动注脚。在个人微观层面,看到的是行动和故事。在国家宏观层面,看到的则是政策和理论。二者的联结正是作者启用的夹叙夹议手法。以我个人之见,作品最大的亮点不是叙,而是议。在读完一半篇幅,确认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的逻辑后,接下来的阅读中,我们可以鲜明地感受到,议论开始呈现出排山倒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