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亦聪

　　古典小说《封神演义》第八十七回写到一个成精的白猿，名叫袁洪。它是“梅山七怪”之首，于武王伐纣期间投效纣王，被封为大将，调兵二十万，在孟津阻挡西岐大军。袁洪颇具神通，后来被施计擒回大营，欲待行刑，奈何袁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最终用了陆压赠给姜子牙的斩仙飞刀，才把袁洪诛却。读到这里，许多读者会感觉到袁洪的故事和《西游记》孙悟空大闹天宫有点像，于是开始推测袁洪与孙悟空的关系。网上甚至有不少人认为袁洪是孙悟空的前身。究竟是不是呢？需要深入这两部小说对比分析。

　　袁洪确实与孙悟空极为相似，从小说的诸多细节可以看出。

　　袁洪初次与姜子牙对阵，银盔素铠，使一根镔铁棍，威风凛凛，小说中有赞语云：“幼长梅山下，成功古洞中。曾受阴阳诀，又得天地灵。善能多变化，玄妙似人形。”这几句赞语的信息量很大。“梅山”“古洞”，令人想起花果山、水帘洞。“阴阳诀”虽未出现于《西游记》中，但孙悟空曾在菩提老祖处习得长生妙诀，其中有云：“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这里面暗含“阴阳”二字。“又得天地灵”，照应着《西游记》开头，顽石得天地灵气孕育石猴的故事。“多变化”“似人形”，则指袁洪有八九玄功，能七十二变，这更与孙悟空的本领如出一辙。

　　袁洪与杨戬在战斗中各使神通，依相生相克之法，变化无穷。后来袁洪兵败而逃，杨戬紧追不舍，袁洪变作一块怪石立在路旁，杨戬识破其法术，遂变身为一个持锤钻的石匠，袁洪只得化一阵清风而去，逃回了梅山。这个细节很接近《西游记》第六回杨戬鏖战孙悟空的情形，二人也是各逞变化，孙悟空所变的土地庙亦被杨戬识破。更加有趣的是，杨戬追至梅山，不见了袁洪，却看到千百只小猴手持棍棒齐来乱打，只得逃走。书中虽没有明说这千百只小猴何以突然出现，但有心的读者自会联想到孙悟空拔毫毛变分身的法术。最后，袁洪被杨戬诱骗至女娲娘娘的法宝“山河社稷图”中，无法逃脱，又误食仙桃，以致不能起身，被缚妖索捆住，终遭擒获。这一节内容与《西游记》中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祖手掌心的情形也颇为相似。

　　《封神演义》里袁洪是“梅山七怪”之首。在《西游记》第六十三回，唐僧一行遇到九头虫拦阻，因孙悟空水性不佳，一时踌躇无计，恰遇到杨戬带领梅山六圣出来打猎游玩。六圣分别是康、张、姚、李四太尉与郭甲、直健二将军。孙悟空称杨戬与六圣为“七圣兄弟”，称杨戬为“显圣大哥”，六圣亦称孙悟空为“哥哥”，此处细节很有意思。查《西游记》全书，除猪八戒、沙和尚外，孙悟空极少与人兄弟相称，且六圣不过是杨戬的属下，从身份来看，似乎不能与孙悟空以兄弟论交。因此，有一些读者认为这是在暗示孙悟空与六圣曾有兄弟之实，即袁洪与梅山六怪的关系。

　　上述细节能否表明袁洪即孙悟空的前身呢？恐怕不能。

　　《西游记》梅山七圣的形象大概是由二郎神传说敷衍而来。需要说明的是，关于二郎神的原型，有两种说法：一说是秦朝李冰的次子李二郎，因治水有功而被民众奉为神灵；另一说是隋朝眉山太守赵昱，此人曾斩杀恶蛟，后来骑白马飞升，元杂剧中称“梅山七圣”为“眉山七圣”，就是采用此说。《西游记》中杨戬赞语有一句是“力诛八怪声名远，义结梅山七圣行”，但所谓“八怪”究竟是什么，则难以考证，那条被斩杀的恶蛟大约是其中之一吧。《封神演义》中的梅山七怪似乎是由“七圣”与“八怪”糅合而来，七怪中除袁洪是白猿精外，其余六怪也都是动物成精，与《西游记》梅山七圣迥然不同。

　　考虑到《西游记》的成书时间在《封神演义》之前，且相关杂剧、话本的历史更为久远，袁洪的塑造有极大可能受到了孙悟空形象的影响，但是，也仅止于影响。据《西游记》中的相关内容推算，孙悟空出世的时间大约在春秋时期，距武王伐纣约五百年，若说袁洪死后化作顽石，历五百年风吹雨打，吸收日月精华，重生为孙悟空，未免过于穿凿附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