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寅
在上海,早餐是小笼包褶子间渗出的鲜甜汤汁,是粢饭团里裹着的油条脆响,是甜豆腐脑上颤巍巍的桂花蜜。可当我今年再一次站在太原的晨光里,被街头蒸腾的白雾裹住时,才惊觉味蕾的版图竟如此辽阔。
我与老豆腐的初次相遇像场味觉的冒险。在上海,豆腐脑是精致的甜品,用小调羹舀着吃,甜味在舌尖漾开,是江南水乡的温柔。而太原的老豆腐,端上来便是豪迈的江湖气。清晨的早点摊,老板掀开保温桶,热气卷着豆香扑面而来,碗里的老豆腐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被晨光浸透的白玉。老豆腐上的卤汁浓稠透亮,腐竹、豆腐丝、黄豆在其中若隐若现,最后点缀些韭花,那抹淡绿色带山野气息的佐料,瞬间让整碗老豆腐有了灵魂。
第一次品尝太原的老豆腐,我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咸鲜的卤汁率先冲击味蕾,老豆腐嫩滑得几乎要顺着喉咙滑下去,韭花的独特鲜香在口腔里炸开,和上海的甜豆腐脑截然不同。老板见我犹豫,笑着说:“后生,掰块油饼泡进去!”刚出锅的油饼金黄酥脆,撕开时还能听见脆皮碎裂的声响,浸在老豆腐里,吸饱卤汁后变得软糯又不失嚼劲。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原来早餐可以这般酣畅淋漓。
若说老豆腐是太原早餐的温柔序曲,那打卤面便是气势磅礴的交响乐。清晨的面馆里永远人声鼎沸,师傅们挥舞着擀面杖,面团在案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不一会儿,粗细均匀的面条便被扔进沸腾的锅里。
大早上吃面这个事情本就很惊讶了,但接过碗时,我被它的分量惊到张开了嘴。瓷碗几乎和我的脸一般大,面条堆成小山,卤汁里的食材丰富得让人眼花缭乱。夹起一筷子面条,还没入口,卤汁的香味便钻进鼻腔。面条筋道,每一根都裹满了醇厚的卤汁,肉片鲜嫩,木耳爽脆,黄花菜吸饱了汤汁,一口下去,各种滋味在舌尖碰撞。邻桌的大哥边吃边就着大蒜,见我好奇,笑着递来一瓣:“尝尝,配着面吃才够味儿!”辛辣的蒜味混着面香,让人吃得额头冒汗,浑身通透。
而丸子汤与烙饼,则是太原早餐里最温暖的篇章。在太原的最后一个清晨,好友带我来吃丸子汤烙饼。远远就能看见卖丸子汤的摊位,大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丸子在汤面上跳跃,一个个紧实饱满,泛着诱人的光泽。
烙饼的制作过程像是一场艺术表演。师傅将醒好的面团擀成薄如宣纸的面片,抹上胡麻油,撒上椒盐和葱花,熟练地折叠、卷起,再擀成圆圆的面饼。铁鏊上腾起阵阵香气,面饼在师傅的竹片下灵活翻转,不一会儿就变得金黄酥脆。最绝的是那一手“抖饼”的绝活,师傅轻轻一拎,饼就如金缕般丝丝散开,外层酥脆,内里柔软,麦香混着油香,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舀一碗丸子汤,撒上葱花和香菜,咬一口酥脆的烙饼,再吃一个爆汁的丸子,热汤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清晨的寒意。隔壁的老食客边吃边和老板唠家常,阳光透过蒸腾的热气洒在桌上,这一刻,平凡的早餐成了最温暖的人间烟火。
离开太原后,我时常怀念那些热气腾腾的清晨。上海的早餐依旧精致,但总少了几分太原早餐的豪爽。那些藏在街巷里的早点摊,那些热情的老板,还有每一碗带着温度的食物,早已刻进我的记忆里。原来爱上一座城,真的可以从早餐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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