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 静
在太原纵横交错的街巷里,新建路像一条贯穿南北的丝带,缠绕着城市的往昔与今朝,也串联起我生命中深浅不一的时光印记。
儿时的我,总爱趴在爸爸自行车的前梁上,随着车轮碾过新建路的纹路,听他讲起自己的童年。那时的新建路旁,西海子还只是一片未经雕琢的水域,岸边杂草丛生,芦苇在风中摇晃。夏日午后,蝉鸣聒噪,爸爸和伙伴们光着脚丫,像一群撒欢的小马驹奔向水边。他们把衣服挂在歪脖子柳树上,用自制的木片当浮板,在水里扑腾。上岸后,就躺在土地上,让阳光把身体烤得暖烘烘的。爸爸讲述时眼中闪烁的光芒,与我记忆里新建路的阳光重叠,让这条熟悉的道路,突然有了父辈青春的温度。
后来,新建路成了我通往奶奶家的温暖归途。奶奶住在新建南路,我有时会独自坐上27路公交车回奶奶家。我把额头顶在车窗上,看着新建路两旁的柳树向后退去,叶子在风中快乐地跳着舞。我最期待的便是路过天龙大厦,那可是当时太原最气派的商场。每到“六一”,那里总会成为我的“圆梦之地”,玩具柜台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我。我紧紧攥着父母的手,在琳琅满目的玩具间徘徊,眼睛发亮地看着变形金刚、塑料娃娃,心里默默比较哪一个更有趣。有一次,我看上了一个会说话的娃娃,站在柜台前挪不开脚。爸爸、妈妈看出了我的心思,商讨一番后,终于决定拿出本不宽裕的生活费买了这个娃娃。当我抱着崭新的玩具走在新建路上时,感觉自己好幸福。
奶奶家的附近,总少不了发生些有趣的小插曲。有次奶奶、姑姑和我从很远的地方打车回奶奶家。上了“黄面的”(出租车)后,司机操着普通话问:“大娘,您去哪儿?”奶奶急忙用河西话说:“去桥桥上。”司机一脸茫然,挠了挠头,又问了一遍。奶奶有点着急,提高了嗓门:“就那个桥,桥桥上!”坐在一旁的姑姑见状,赶忙解释:“师傅,是新建路的南沙河桥边。”司机恍然大悟,笑着说:“大娘,您这‘桥桥上’,我还真没听懂。”我和姑姑也跟着笑了起来。爷爷奶奶80多岁时,相继离开,但每次走过南沙河桥,我的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奶奶和司机的对话,脑海中浮现出姑姑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小时候的我身体弱,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每次路过新建南路南沙河桥边的面包房,麦香混着黄油的香气,勾得我挪不开脚。有一次,我发高烧,浑身没力气,什么都不想吃。妈妈坐在床边,轻轻摸着我的头,问:“妞儿,想吃点什么?”我弱弱地说:“想吃奶奶家那边面包房的面包。”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出了门。过了好久,她才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奶油面包,还热乎着。我捧着还带着温度的面包,咬下第一口的瞬间,香甜的奶油在舌尖绽放,病痛仿佛都减轻了几分。妈妈看着我吃得开心,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份来自母亲的宠爱,与面包房的香气,永远留在了记忆里。
稍大些,新建路上的动物园成了我和小伙伴们的秘密基地。为了省下门票钱,我们每天赶在晨练的免费时段入园。天还蒙蒙亮,就能看见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说说笑笑地往动物园跑。与其说看动物,不如说醉心于河边的乐趣。一进园,我们就直奔湖边。挽起裤腿,小心翼翼地走进浅水区,湖水凉丝丝的,没过脚踝。眼睛紧紧盯着水里的动静,一旦发现小虾的影子,便迅速伸手去抓。可小虾机灵得很,刚要碰到,就“嗖”地一下游走了。有时运气好,能抓到几条小鱼,大家就兴奋地尖叫起来。我们把抓到的鱼虾放在塑料瓶里,比赛谁抓得多。弄湿了鞋子和裤子也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才够尽兴。捞累了,我们就坐在树荫下,分享着彼此从家里带来的零食,天南海北地聊天。从电视里的动画片,到学校里的趣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身上,新建路的风轻轻拂过,少年的烦恼与快乐,都留在了动物园的角落。
时光悄然流逝,新建路也在岁月中悄悄变着模样。天龙大厦褪去了往日的繁华,玻璃幕墙不再闪亮,里面的店铺换了一批又一批;街边的老槐树被移栽,换成了整齐的行道树;就连承载着无数欢乐的动物园也搬离了这里。如今,新建路迎来了大规模改造。施工的围挡立起,机器的轰鸣声响起,曾经熟悉的街道变得有些陌生。挖掘机挥舞长臂,压路机来回碾轧,工人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其中。这次改造,不仅是道路的更新,更是对城市记忆的守护。未来的新建路,将融入智慧交通,增设口袋公园,成为市民的“城市客厅”。想象着改造后的样子,心里既期待又有些不舍,不舍那些即将消失的旧模样,却也盼望着新建路能焕发新的生机。
站在围挡边,看着正在施工的新建路,那些过往的片段如潮水般涌来。从爸爸的少年时光,到我的童年岁月,再到城市的未来,新建路始终默默见证着一切。它承载着家庭的温暖、儿时的欢乐,也承载着一座城市的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