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州

　　季羡林先生是我国著名东方学家、古文字学家、历史学家、语言学家、思想家、翻译家、佛学家、散文家，学术成就令世人瞩目。

　　季先生学术研究之余，有《天竺心影》《朗润园随笔》《留德十年》《牛棚杂忆》《病榻杂记》《季先生谈人生》等散文集面世。《清塘荷韵》《赋得永久的悔》等散文作品则是他的代表之作。季先生不愿意写小说，他厌恶虚构的东西。而写小说，则可能会占用学术研究的时间。

　　季先生对散文有着特殊的偏爱，70多年来，他只写散文，而且从未中断过。他把写散文当作学术研究之余事，学术研究累了，写散文以消遣，抑或是一种休息调节的方式。季先生的学术研究工作方向是东方语言文学，散文写作肯定是业余的。但是业余作家的散文往往要超越专业作家。贾平凹主持的《美文》杂志，一个重要的约稿方式就是，“少约专门从事散文的人来写散文，而是尽一切力量让别的行当里的人来写稿”。显然，季先生应属于“别的行当里的人”，其文章当属于学者的散文。

　　“真情”，是其散文特色之一。季先生在《漫谈散文》中提出：“我认为散文的精髓在于‘真情’二字，这二字也可以分开来讲：真，就是真实，不能像小说那样生编硬造；情，就是要有抒情的成分。”“真”与“情”在散文中是相互统一的，真就是真实，也就是写文章必须说真话。情就是真情，只有真情才能引起共鸣。季先生多次阐释了这种观点，对“真情”的重视，使他对虚伪夸饰的文风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我扪心自问，我的感情是真实的，我的态度是严肃的，这一点绝不含糊。我写东西有一条金科玉律：凡是没有真正使我感动的事物，我绝不下笔去写。”“真情”也是季先生高尚人格的体现，他对师友、亲情都是一片真心，在他的散文中处处可见。季先生说：“几十年间，不管我搞什么研究工作，写散文的笔从来没有放下过。写得好坏，姑且不论。对我自己来说，文章能抒发我的感情，表露我的喜悦，缓解我的愤怒，激励我的志向。”的确，他的散文数量多、质量高，思想深邃，题材广泛，既可以引领读者穿越历史，放眼世界，又可以指导读者体察世情，洞悉人心。他的散文常将自己在场景中的心境和盘托出，让你和一个真人的愉悦和悲哀发生共鸣。

　　“真思”，是其散文特色之二。季先生是农民之子，正如沈从文等现代作家一样，季先生从不忌讳自己的乡下人身份，他始终对农民和农村怀有深情，他即使身在城市也关心农民的收成，关心天气给农村带来的影响。尤其值得重视的是，在季先生的散文中，母亲是一个崇高的形象，他始终对母亲怀着深沉的思念和无尽的悔恨，如《母与子》表达了作者对母亲逝世的无尽悲哀与痛苦，同时表达了对农村妇女丧子的同情和怜悯。又如《赋得永久的悔》，这篇文章作于1994年，距离母亲去世已有60余年，但季先生仍是如此痛苦，可见母亲在季先生心中是多么崇高。季先生一生都关注着国家的发展、时代的进步，他在《一个老知识分子的心声》中写道：“我生平优点不多，但自谓爱国不敢后人，即使把我烧成了灰，每一粒灰也还是爱国的。”季先生对亲人的思念、对农民的同情、对故乡的追忆、对祖国的忧思，都是真情的喷发，是一念之本心，体现的是知识分子自觉的使命感与责任感。季先生有着自觉的艺术追求：“我追求的风格是：淳朴恬澹，本色天然，外表平易，秀色内涵，形式似散，经营惨淡，有节奏性，有韵律感，似谱乐曲，回环往复，万勿率意，切忌颟顸。”

　　“真美”，是其散文特色之三。在创作上，季先生重视“惨淡经营”。他说：“中国古代优秀的散文家，没有哪一个是‘散’的，是‘随’的。正相反，他们大都是在‘意匠惨淡经营中’，简练揣摩，煞费苦心，在文章结构和语言的选用上，狠下工夫。”美文必然通过精练的语言和合理的结构，才能充分加以体现。心中有美，笔下之美才能缓缓地流淌出来。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写完一篇文章之后，把可有可无的字句删掉，毫不痛惜，至少看两遍。美文要推敲，不可苟且，最终才能近于完美地呈现出来。季先生倡导以写身边琐事，追求“真、善、美”，反对“假、大、空”的文学。他说：“没有身边琐事，就没有真正美的散文。”艺术来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人民是文艺之母”，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扎根人民，扎根生活，才能写出真正的美文。

　　总之，季先生的散文有着浓厚的底蕴。“真”即其散文是他心灵的一面镜子，真实地映照出他坎坷、曲折、奋斗的人生历程。“实”即他的散文朴实无华、小中见大，形成了其散文的独特风格。季先生的散文，是他在教学、研究、翻译的过程中，在人生拼搏中，从心灵里流出的潺潺清泉。字里行间饱含着真情实感，朴实文笔中蕴含着曲折幽隐，是季先生散文的独特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