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端午节的风俗可谓多矣,不要说割了艾草、采了菖蒲,斜插在低矮的屋檐下以驱祟辟邪;也不必说早起捉了只癞蛤蟆,塞进生石灰,风干后用作刀伤药……对于这些民俗,我们小孩子是不在意的,我们最为贪恋的就是包粽子、煮粽子,那香香甜甜的味道,总在薰薰艾香里让我们回味不已。
早年,家乡一带很少种植水稻,包粽子的主要原料糯米、香米奇缺。这倒难不倒心灵手巧的母亲,她就地取材,用新产的各色杂粮、鲜果做原料,照样能调制出风味独特的粽子馅儿。临近端午已是芒种时节,各种冬作物渐渐成熟,母亲剪来一穗穗青青黄黄的麦子,收获刚刚成熟的小豌豆、大豌豆、蚕豆,采摘山林里黄澄澄的山杏、黑紫紫的桑葚、青莹莹的李子。她把杂粮晾晒干爽,捶捶打打脱了粒,淘洗几遍,早早发泡好,再把那些山果儿摘蒂去核,用清甜的井水浸泡,捞出来掺进杂粮里,再加入少许香糯米,五颜六色的粽子馅儿就准备好了。
家乡不产箬竹,包粽子用的粽叶须到村里的供销社购买,那年月物资匮乏,粽叶常常断货。母亲笑眯眯地说:“这不打紧,没有粽叶,咱想办法到野地里找寻……”她带着我们兄妹来到桑园里,摘来圆亮亮、清鲜鲜的桑叶;到芦苇荡,采来长溜溜、青碧碧的苇叶。田里的玉米长得一人高了,我们削下几片阔大的玉米叶;野地里的苘麻长成了气候,我们摘下半篮毛茸茸的苘叶;还有塘里河湾里的莲叶,旱地里的葵叶、南瓜叶,我们都一股脑儿采了来。母亲把这些杂七杂八的青叶清洗干净,为了增加韧性,她还上锅将它们蒸煮一番,晾晒干爽就可以用了。包粽子还需要捆扎的线绳,母亲用乡间常见的苎麻、苘麻抽出麻线,沸水里煮一煮,既有乡土味又结实耐用。
端午节那天,母亲煮出来的花粽子别具风味。我拣到了桑叶粽子,清清甜甜,细细一品,有股紫桑葚的芳香。大弟摸到了苇叶粽子,光光滑滑,取开一尝,有缕缕芦笋的清香。小弟拿到了玉米叶粽子,清清亮亮,剥开食之,老玉米的糯香味儿让小弟赞不绝口。接着,小妹挑的是莲叶粽子,母亲吃的是苘叶粽子,奶奶尝的是南瓜叶粽子……母亲的脸上现出了倦怠的笑容,高兴地念叨着:“老话说,端午节吃粽子——皆大欢喜!吃了咱的‘花粽子’,这儿端阳、那儿端阳,处处都端阳!邪祟全消,百病不生,咱们全家人健健康康、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