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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的故事

白松青
  云想衣裳花想容。二十岁的我没多少时间观念,却着了魔一样渴望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手表。所以不考虑家里的经济状况,逮空就缠磨着大人要手表。我曾到市里的百货商店近距离观赏玻璃柜台下陈列着的各种手表,至今记得手表的大致价格:“上海”牌125元、“东风”牌120元、“北京”牌的大约也需120元左右。同龄人给手表上发条的专注动作,在我眼中,也是潇洒之极,那种有节奏的滋滋滋声,让人特别迷恋。我总觉得腕上戴一块手表出门,是一个人长大的标配。为什么特别期盼能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手表呢?除了虚荣心作怪,说起来和我的工作有点关系。

  我到国有煤矿开拓队当矿工,转正以后成为代班长,管理着40名职工。暗黑幽深的井下,就得估摸时间,感觉快到下班时间了,就向有手表的同伙询问准确时间。大家都想早点收工,同伴就善意地把时间延长一些。当时也不是非得争分夺秒,可我们是计件工资,完成不了巷道掘进长度就没有足额工资发放,我得尽量精确地合理安排时间进度。提拔我的马队长常指着我开玩笑说:代班长怎能没有手表?赶紧买!当时,爸爸有一块亮晶晶的“北京”牌全钢手表,刚买下没有几年,爸爸宝贝似的看守得很紧,根本不让我们动他的手表。我不敢动非分念想,只是趁他高兴时,小声嘀咕着:要表!要表!那时我的月工资也挣到100多元了,只是我招工时,家里花近200元买了一辆链盒自行车,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有一天,父亲终于同意给我买表了,是一块上海产的“海狮”牌手表,价格不到100元。之后的日子里,我的“时间”好像看得见、摸得着了。戴着那块表,我培训开会、到文化宫学习音乐、参加朋友婚礼时,有意无意地显摆自己的手表,走在路上,也是神气得很!每天晚上从来不会忘的事,就是给它上足发条。静夜中,将手表放在枕边,喜欢听它不紧不慢嘀嗒、嘀嗒的声响。它安静了我的浮躁气,消融了一天的疲惫感,幸福感也随着转过一圈又一圈……奶奶也分享着我的喜悦,出门前总反复提醒我:上班做营生千万操心,一定要把手表放好。到了井下,我总是先将手表放在自己最贴身的地方,保证工作时手表受不到损伤。谁知紧操心慢操心,有一天,这块表还是“失踪”了。要知道,新手表我才戴了三个月左右。

  那天上早班,快到下班时,我习惯性一摸贴身口袋,坏了,手表不见了!班上的工友停下手中的活计,赶紧帮着在我曾坐过、走过的地方仔细寻找。偌大的工作面,寻找一块小小的手表,无疑是大海捞针。工友吴龙、马三海、李瑞斌看到我垂头丧气的样子,纷纷围拢过来宽慰,还到单位食堂,专门给我买了一碗炸酱面“压惊”。我根本无心吃饭,只是一个劲儿地回想手表可能的去向。是不是手表掉出来,我装矿渣时混在了矿车内?我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工友们,吃完饭,我们四个人就跑到场面上寻找那辆矿车,问场面师傅那车矿渣倒在哪里了?远远看见其中一辆车有水,湿漉漉的,对,就是它!我们开始翻腾那一大车的矿渣,“奇迹”出现,亮晶晶的“海狮”牌手表,被眼尖的吴龙发现了。捡起来拭净乌黑的煤灰,看不出有任何破损处,贴在耳朵旁细听,还是熟悉的嘀嗒嘀嗒声。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无法用言语形容。

  40多年一晃而过,遗憾的是,我将这块“海狮”牌手表给了弟弟,他竟然没有好好保存下来。倒是爸爸那块“北京”牌手表还在,只是,爸爸不在了。那块手表也让我经常想起那三个帮我找表的工友。吴龙当年是从张家口招工来的,失去了联系;马三海、李瑞斌在煤矿退休。前不久,一个工友的女儿出嫁,我意外地见到李瑞斌,提及当年找表的场景,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而我却记忆犹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流水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你和我;时间带走年轻的容颜,却将那块“海狮”牌手表珍藏起来,崭新如初地铭刻在我记忆深处……依稀能听到它回响着不急不徐的“嘀嗒,嘀嗒”声,让我在暗夜里想起离去的父亲,热心的工友,还有那段困顿、单纯的矿工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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