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家里经常吃的是虾皮。母亲是东北人，把虾皮叫做“毛虾”，毛虾买来要打开纸包晾一晾，我就去里边找大个的虾，有螯子的那种，有时候会找到几个，也不吃，放在那里看。家里那时经常吃的一道菜是虾米皮熬白菜豆腐，虾皮最好用干到的那种，用油先把干虾皮炸一下，虾皮这东西很怪，用油一炸才香，如果不炸是另一个味儿，没干到的虾皮总有一股子腥味，炸也不会香。虾皮用油炸过然后再放汤放白菜，豆腐要晚点放，这道汤菜一直是我爱吃的，是既有汤又有菜，最宜下米饭。冬天的午饭有这么一道菜其实就够了，再加两碗白米饭。或者就是白水烫豆腐，把豆腐切块儿放开水锅里烫透了，然后蘸酱油吃，酱油里如果能再加一点绿芥末会更好，绿芥末不妨还可以多放一点，很是剌激。这道菜最简单，三五分钟唾手可得。有时候读书写东西饿了，这时候差不多每每又都是半夜或后半夜，我便会给自己来一个开水豆腐，我把它叫做开水豆腐，下楼，去厨房用小锅把水烧开，把豆腐放进去，只须一小会儿工夫，热豆腐的时候可以给自己找小碗倒一点酱油放一点绿芥末。热豆腐蘸这个，挺好。比来几块小点心加一杯牛奶都好。

　　我家常年都备有虾皮，好的鲜虾皮白吃也很好，用以下酒也不错，但一般都是放干了做汤菜吃。或者是做素包子时里边也和一点。我们家素包子的馅儿常年不变的内容是粉丝、地皮菜、再来一点山药泥，干虾皮用油先炸一下，以去其腥，然后和其他那几样拌合在一起，这就是山西的素包子，也不能说是全素，因为里边有虾米皮。我在寺院里吃这个包子，就问长老，这是素的吗？长老是我的老朋友，他说你说好吃不好吃？出家人的智慧即在于此。《五灯会元》里边有不少这方面的例子。

　　小时候我在那里画虾，父亲在旁边看得不耐烦，说虾不是那么长的，遂坐下来画给我看，一边画一边讲虾的身子是几节几节。这一晃已经多少年过去，但想一想就像是昨天，年轻的父亲坐在那里用笔在画一只虾，示范给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