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一开始写道:“我的朋友燕冲善画‘访高图’,几十年里多画同一题材。画中的‘高士’们一个个宽袍大袖,居于山间僻地,面目模糊,束着高高的发髻。”但现实中不可能出现“束着高高的发髻”的人物,生活五彩斑斓,光怪陆离,如暴发户德雷令,还有德雷令的舅舅,一个小科长,丑态百出,这些活灵活现的人物只是衬托,作品真正描写的,是以傅亦衔为主的清流们。
傅亦衔和洛珈是一对隐婚人物。平时各住各的单身房,只在约定时间住进二人的婚房。婚房里,也是各自拥有各自的房间,互不侵犯。对外界依然以单身自居。这一切都是由洛珈约法三章,傅亦衔被动从之。二人有相同之处,那就是对生活的谨慎。傅亦衔始终依从着洛珈,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而红过脸、吵过嘴。洛珈不管家事公事,还是是非之事,始终保持处变不惊、运筹帷幄的从容和淡定。比如弟弟棋棋被人绑架、德雷令在同学聚会时的公然挑衅,均能气定神闲地面对,这是傅亦衔无法比拟的,也是他们分手不可忽视的原因。当然,最终分手主要是思想观念和精神追求不同造成的。两个人都有复杂的人生经历,少小时,心灵被打上了苦难的印记,生命的底色无法改变。洛珈的父亲在山村教书,早死,母亲带她一路走过了无数的坎坷不平。后来,为了生计嫁给一位军人,也就是棋棋的父亲。一重重的苦难铸就了洛珈性格的坚韧和隐忍。所以,和傅亦衔相处的日子,她很少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把感情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把理性极度地表现出来。
而傅亦衔同样也是在苦难中长大的孩子,父亲在深山劳作,他徒步去寻找,一路受过的非人待遇终生铭记。后来的日子里,他一直发誓要写一部家族史,这样的想法和做法印证了他对历史的无法忘却。不但要用文字记载,更要用骨骼和血脉延续。傅亦衔和洛珈两人都有难以忘记的生命记忆,只是每个人继承和发扬的内核不同。傅亦衔追求一种燕冲笔下“高士”一样的出世风格,洛珈追求的是事业上的坚韧和隐忍,也就是强烈的入世精神。傅亦衔属于清流,而洛珈不是。二人最终的分手是必然的。
余之锷和苏步慧夫妇,游离于世俗内外,对物质生活有追求,更渴望丰富的精神生活。他们与傅亦衔走动较近,彼此有相同的兴趣爱好,爱好山水,追求田园生活,河湾是他们选择的生活地理。还有何典,这是一个典型的古典式知识分子,对历史有浓厚兴趣,尤其对中药有研究,属于地道的“异人”“高士”。棋棋是个不折不扣的后现代青年,努力实现着自己乌托邦式的梦想。
作品所描写的几个主要人物的性格发展和最终走向,并不是由于某种突发事件而发生裂变,而是自然而然,静水流深,水到渠成。傅亦衔在大机关工作,人长得帅,受到女上司青睐,并且成为副局级干部的培养对象。傅亦衔没有为此而喜形于色,他只是尽力做好本职工作而已。因为一直隐婚,所以对女上司介绍的女孩子也不温不火,不冷不热,对主动追求他的女孩子更是保持了相当的距离,比如对圆圆,对女性学研究者,这一点和洛珈可以互为表里,也算是绝配。他只是偶尔对洛珈有种强烈的欲望,又不敢表现出来,洛珈是“女王”,是德雷令嘴里的“女王”,也是他心里的“女王”。在世俗面前,傅亦衔活得很憋屈,很无奈,既改变不了洛珈,也委屈不了自己,只能频频地去造访余之锷、苏步慧夫妇所在的河湾。在苏步慧离世,余之锷远走美国和女儿团聚后,傅亦衔毅然决然地回归河湾,接手河湾的一应事务,当起了河湾的主人。作品结尾这样写道:傅亦衔想起一件事,于是拨通了一个电话。“燕冲老兄吗?是我。想请您金秋来一趟河湾,来这里画‘访高图’。”小说由画家燕冲开始,到燕冲结尾,可谓前后呼应,闭环结构。
作品没有明显要歌颂什么,批判什么,只是展示了一个缤纷复杂世界的百态众生相。河湾成为清流们所聚居的地方。傅亦衔们到底要在河湾干什么呢?作品没有明确告诉读者,但是,作者用了大量的篇幅详尽地描写了河湾的自然生态、人文地貌,以及耗费了余之锷们无数汗水的“秃斑”之地。尤其是“秃斑”,在作者笔下无疑是一个隐喻,是傅亦衔们到河湾后需要面对和改造的目标。如何面对和改造,正是作品留给读者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