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朝着稻田走，稻子收割过了，稻草一簇一簇，人一样排列着。总觉得它们在秋阳里说着什么。

　　金色菊花开得正好，偶尔见紫菊和白菊。

　　小男孩在石坡上玩，看不出年龄。不过，上午9点有时间在野外玩耍，自然是没上幼儿园的。小男孩把石头搬来一块，又搬来一块，又搬来一块。观察一个小男孩和观察一种小动物并无不同。田间矮矮的菊丛中不时传来呼唤：小宝，小宝。小男孩并不应答。那声音也不求回应，像是隔一段时间发出的对彼此的确认和安慰。

　　喊小宝的妇人从菊丛里出来，头上叠戴着两顶帽子，上面一顶有着几种动物卡通图案，大概是小宝的。脱掉厚外套，抬起帽子，妇人竟是眉目清楚，嘴唇涂得红红的。妇人在摘一种叫黄花的野菜，她指给我看一点点大的黄花，说是拌在炊粉里好吃。

　　炊粉是毛坦镇一种吃食，当地人说，万物皆可炊。

　　我和小宝打招呼。妇人说小宝不爱说话，在家里爷爷奶奶叫也不答应的。

　　在妇人又到菊丛里摘野菜时，我和小宝说，握握手吧。小宝伸出手，握着我的手指，使劲摇晃。我带着他到平整的地里玩。妇人又从菊丛里钻出来，问小宝，你跟着阿姨走，不怕被拐卖吗。小宝还是不说话。我做个坏人真是很方便，幸亏不是。

　　我还是对站在远处的稻草好奇，告别妇人和小宝往稻田深处走。终于绕到了稻草们身后。远处是山林，山腰处是油茶林，油茶林下是人家，再近处是茶园，更近处是稻田。逆光下四簇稻草人像是背影。莫名地就觉得是商山四皓。这个联想让我笑起来。稻田里并不总有出路，我终于把自己困在稻田里。只好原路返回。

　　过一座石桥，桥头几棵古树。树和树在高处握手形成一孔天然门洞。门洞穿过去，眼见个妇人端只碗走过花径，后面跟着大黄狗。

　　一位须发皆白老人家头伸到镜头前，我便停了拍摄，请教村口古树的名字。他说这些树都不够大，他家房子后面有更大的。他带我去看。一棵苦槠，一棵樟木。又是高高地在空中握手。老人家说他今年七十六岁，小时候这两棵树就这么大，现在还这么大。我问会不会用苦槠的果做豆腐，老人家说会的，并且老伴断断续续捡了一桶，水里泡着呢。我说可不可以去家里看看苦槠的果，老人家说可以的。老人家的老伴在客厅做手工，组合年画卡通牛。卡通材料从义乌寄过来，粘好年画再快递回去。

　　我又问，苦槠做豆腐的时候，可不可以来看，老人说可以的。

　　然后，我在大马路上看见一个人开着三轮车遥遥而来，后面跟着三匹骡子嘎达嘎达走。眼睁睁看着三匹骡子遥遥而去。像是幻觉。晚餐时，饭店的酒窝老板娘说有个人好搞笑，不舍得花钱，牵着三匹骆驼从县城走到镇上来，明天打算再牵着骆驼从镇子走到山里去干活。我一听说有三匹骆驼，觉得这简直太不可思议。这可是南方哦。老板随即更正，不是骆驼，是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