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有个邻居阿姨,每年腊月都去广场卖挂历,总能赚到一大笔钱。我喜欢张贴明星大头照,就每年买一本明星挂历,卧室贴一圈。记得最清楚的是利智,觉得她好漂亮。后来逐渐没人挂挂历了,邻居也失去了这份兼职。
当时还有卖鞭炮的,50块钱五千响。二哥以前最喜欢放烟花。他工资不多,年前几个月攒的零花钱全买了烟花,然后一个挨一个地摆在桌子上,乐不可支欣赏着。我还在上学,为了骗取他的压岁钱,也很严肃地检阅那些烟花。他还要在窗户边框装上一串串闪闪的小霓虹灯,每装好一串,就让我打开,看亮不亮。
母亲在厨房蒸又大又白的馒头,面里揉了糖,甜丝丝的。我负责在馒头上点红点。工具是筷子圆的那端,颜色是在照相馆描色的姐姐用剩的画纸本。馒头太多,我便不认真起来,还趁机画上其他颜色,搞得像块花布。
还有母亲精心煮炸的祭祀祖先用品,有十几碗,碗尖点缀着染红的粉条和芹菜,颜色夸张得像年画。我逡巡着,总是想着哪碗最合自己胃口。
母亲还要忙着在除夕夜更换好所有的床单被罩枕头套。她来回走动,总是遮住电视屏幕上的春晚。所以,我的记忆中,母亲没有看过一场完整的春晚。
床上是折好的新衣。有时候是买的,有时候是裁缝做的。有一条毛蓝的裤子,裤腿加了个小白三角,还是当年时兴的小喇叭裤。有一年的新衣服是紫色的,我自作主张买了紫色发带,悄悄在卧室扎。正起劲,二哥闯了进来,他愣了一下,跑去对母亲说,梅子会自己打扮了。我无地自容,赶紧把发带拽下来塞抽屉了。
我等着要兄姐的压岁钱,然后转手发给侄子外甥们。更幼小的他们总是用崇敬的心来接受我这二道贩的小额压岁钱。
过年还有什么样子?母亲不在了,再没人支着帘子蒸馒头了,没人里里外外换新床单。二哥也没兴致摆烟花钉彩灯。年味儿只有年三十的下午,将旧春联撕下,换上一张似乎更红一点的新春联。而内容,是那么千篇一律——代代出英才。
大年初一,再也不肯五更起身,同小伙伴去笑去闹。那乌黑黑的天,早去了童年。现在的大年初一,我穿了羊毛大衣,画一脸的胭脂,挨个儿去拜年,去景区吃糖葫芦。可再折腾,二哥也不会闯了进来说,我们的梅子会打扮了。
但还好,父母虽离去,兄姐尚安康,一把年纪的童年的见证者们还能互相讥讽打趣。普世的年味儿,就是大伙儿岁岁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