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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芪

蒋殊

  那天在野外,一株草似曾相识,问同行的乡人,说是黄芪。

  这株叫“黄芪”的植物,瞬间唤起我少年时代的记忆。记忆里是婶婶的影子,还有身后小小的我。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天,大概十岁的我跟着婶婶奔走在浊漳河边的大山里,寻找着一种叫“黄芪”的植物。

  太阳明艳艳照在头顶,我的心里也热气腾腾。缘起之前的一天,婶婶突然说她要上山刨黄芪。她说黄芪是药材,刨来可卖。婶婶又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山里刨黄芪,回来卖钱。那是我第一次被大人重视,内心立刻升起一种长大的荣耀。并不勤奋的我,听到可以用劳动换钱,脑子里迅速想到交给母亲后的荣耀与惊喜,于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上山,刨黄芪!这个行动神圣而神秘。于是那个暑假,我放弃了大把玩耍的时间,跟着婶婶奔波在大山里。当我第一次在婶婶的指点下辨认出黄芪这种植物时,内心充满狂喜,小心用铲子将它连根铲出来。我无法想象,眼前这野草一样的东西,可强身健体,可疗伤,更可换来漂亮的笔记本。

  开着紫色小花的黄芪,成了像金子一样的宝贝。以至于那个夏天,我行走在路上时总会盯着脚下的每一株花草,看看有没有盛开着紫色花的黄芪。然而能换成钱的东西总是得来不易。

  黄芪难寻。

  那个暑假,我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山水间。黄芪生长的大山前面,就是我家乡的浊漳河。寻黄芪累了,我就坐在高高的山上,望向那条河水。那时候大河浩荡,自西向东缓缓而去。河面上,两村之间会架一座惊险的独木桥。走亲串友者来来往往。大河面前,一个个小小的人儿衬托着大河的宽广与力量。偶尔一个不小心,谁晕了桥跌落河中也是常事。还有一天,我亲眼看到一个村民眼睁睁看着肩上一只柳条筐掉入水中漂得越来越远。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小伙伴们带着征服与得意的表情“扑通扑通”跳进水中的力量有多么微弱,就如我在茫茫山脊万千绿的红的白的紫的海洋中很难征服一株小小黄芪一样。

  每一株黄芪,该都是看到我翻山越岭的汗水,才在感动中冒出头来。

  时隐时现的水声里,我一株株寻觅着黄芪,收获着黄芪。断断续续一个酷热的暑期过后,我用刨来的黄芪换得5元钱。这初次的劳动成果让我骄傲无比。

  之所以愿意冒着酷暑跟着婶婶刨黄芪,还因为每次归家,母亲总是早早等在院中,先用毛巾替我仔细擦去脸上细细的汗珠,再端出晾到恰好的一碗蜂蜜水。我顾不得酷热,总是先兴奋地把黄芪举到她面前。母亲深知年少的我山中辛苦,总是尽可能以美食待我。

  现在想来,那个夏天如果有一点冒着酷热遍寻黄芪的苦,也都被母亲竭尽所能的暖融化。小小的我之所以坚持用一个暑期体验遍寻黄芪的艰辛,或许是为了归家后母亲的别样赞赏与疼爱。

  母亲,则从一株株黄芪中体验到女儿成长的欣喜。

  而从此,旷野再冷,黄芪都充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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