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期间,恰逢农村开展社教。我和男友分配到我省的一南一北,他在晋南地区,我在雁北地区,在我省狭长的南北两端相隔千里。
那一年,我们“疾雪飞车出雁门”,扑入眼帘的完全就是一个白茫茫的冰雪世界,凛冽的朔风吹卷着雪花肆虐。在这冰雪世界里收到男友的来信,让我温暖了很久。信中说:“你到了一个沙际风来草亦香的地方。”我复信给他:“这里有风有沙有草,但是不属于这个季节,眼下只有彻骨冷的冰雪与寒风。”晋南的春天来得最早,隔了一段时间,我又收到他以散文诗形式写的《春天序曲》:“想起春天,就热血沸腾,激情洋溢;想起春天,就想起年华如宝石的我们……鸿雁向北飞请带去问候。”渐渐地,雁北那紧绷的土地上,也有了牛拉犁铧的身影。春天来了,我常常仰望北归的大雁,口中呢喃:“谢谢!是你们把春讯给我捎来!”谷雨前后,我又收到他填的《渔家傲》:“谷雨红桃颜既衰,东风绿麦又吐穗,杜鹃一声千滴泪,思不寐,琵琶悠悠胡马悲。披荆望断汾水西,飞浪溅湿千重衣,书生投笔慨万里,欲沥肝胆难化碧。”来信我已复,附如下几句:“早听卿居桃花渊,云拂清溪绕山前。诗吟琴声伴鸟鸣,风赋花香纪流年。”工作队都设资料组,负责写材料。我和他都在资料组,写稿子、刻蜡板,整夜加班是家常便饭,我们在频繁的书信往来中度过了愉快的油墨生活。后来,他成了我的丈夫,我做了他的妻。
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浩荡春风改变了一切,那一年他到南方一所大学进修,密密麻麻4页稿纸给我传递了很多信息。信中说:“政策的改变使得那些一向辗转于田野的农民出来经商,从祖国的东南发源汇成比长江还要汹涌的人流,我就是在这人流中挤来挤去……从济南到上海的火车上真热,又不便脱厚衣服,站了7个小时到达蚌埠,由于我的‘机智’才找到了一个座位。翌日9时抵达上海,两毛五买了一张电影票,使我一身轻松。找不下旅馆,只好又振奋精神再投入人流,乘196次车到杭州……我用15块钱买到了一块真丝被面,排队的人说,市面儿上需要18块钱;又花了11元买了很漂亮的两块布被面2.4丈,不要布票……”临近春节,丈夫在北营火车站下车,肩扛手提,满载而归。
第二年春寒料峭的时节,我去北京进修,写回的第一封信就是:“惊喜地发现,用我们的饭票能在学校粮店买到挂面,有人来京给你们捎回去,能改善一下生活。”丈夫的信里给我列出了星期天到各个公园玩的日程表,“四月份百花争艳到清华、北大观光”“孩子们活泼健康又勤勉,你一百个放心”。六一儿童节来信说:“儿子骑车和同学玩去了,两个女儿每人给了7角钱和7两粮票,穿了新衣服到少年宫过节。”读信时,眼前好像出现了我那几个宝贝活泼可爱的样子……
“草木会发芽,孩子会长大”,在布票、粮票、粗粮、细粮的纠结中,在个人事业进取和孩子们成长的辛苦操劳中,“曾经以为老是很遥远的事,忽然发现年轻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经意间鬓发染霜,我们一起从讲台上退下,起初几年我俩还有一点社会工作。如今手机短信、微信便捷快速,不过却没有了那路遥马慢的浪漫,没有了那对迢迢驿路绵绵信笺的期待。尤其让我驰骋想象的是那条飘曳在天空的驿线,以及南飞北归的大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