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令真是个奇妙的魔术师,一进入伏天就像换了天日一般,大地俨然一个蒸笼,不管白天还是夜晚,整个氤氲在热气蒸腾之中,闷热、晕眩、出汗、烦躁……种种不适困扰着你。相反,却适应了植物的疯长,草木在肉眼可见地一天一个模样。草坪不断加深着它的绿色浓度和厚度,树木更是把树冠一步步扩张到直径以外很远处,似乎蓝天也不是不可能被侵蚀和占有。
我居住的城市,从来没有引起注意过的国槐,似乎天兵降临一般满大街都是,它那淡黄色的槐米花在艳阳高照下像爆米花炸裂一般,金光灿烂,花繁成瀑。每种树木都有自己的高光时刻,春天时杨花似雪,沸沸扬扬的杨花打卷儿地在大地上肆意横行,惹得人们烦不胜烦,然而,这一切只能提示你杨树的不可或缺。就像伏天的国槐,如果没有像爆米花一般炸裂的花开成瀑,真的无人知道每天行走的大街上竟然有那么多的国槐。
槐米,一度是人们盯着不放的财富。小时候,拿着长把子镰刀,站在槐树下钩树上尚未开放的槐米。供销社收购槐米,作为一种染剂使用。据说,解放军叔叔身上穿的绿色军装的颜色就是由槐米染就的。槐米只有未开之时,从树上采下来,然后晒干,送到供销社,开花的槐米是不收的。这是童年时代的记忆了,如今,看到满大街的槐米花爆裂,满地的花蕊铺陈,丝毫没了当年心动的感觉。环卫工人抡圆了大扫帚一遍遍地清扫那不绝如缕的落花,在他们的眼里,花早已非花,只是他们的扫帚下亟须清扫的垃圾而已。
槐米花自有它独特的香气,这种香气往往会引得某些虫子的青睐,奋不顾身地一头扎进去吸食花蕊中美妙的滋味,最终的结果就是经常被戏称的吊死鬼打秋千——虫子拉着长长的丝挂在枝头荡来荡去。
槐米花还分泌一种类似于胶质的液体,这种液体会散落在树下形成一层黏黏的胶水,踩上去会粘你的鞋子,路过时不得不下意识地用劲提气,否则鞋子也会被粘住。可见,吊死鬼被吊打在树枝头是顺理成章之事,很多虫子也难逃被黏附的悲惨命运。
槐米花与阳光之间形成了一种互洽的关系。阳光越炽烈,槐米花越绽放,你给我一分热度,我就回报你一分烈度。而且这种互洽和共情持续时间很长,几乎伴随着伏天的始终,每天看到的几乎只有国槐这一种树了,因为,槐米花已经绚烂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槐米如瀑,花开成海。
其实,槐米花非常小,然而它却繁茂,加之一棵树一棵树地连接,形成一条条长河,就像一朵朵浪花,浪花虽小,浪涛却很汹涌。
国槐树下,停放了一排排汽车,这些车无一例外地被槐米花所覆盖。勤快的司机会仔细地把车上的花蕊拂去。懒人并不在意,开着车就出发了。一辆辆穿行在大街小巷的槐米花车,不失为一道道别样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