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也在“帮忙”。六岁的小姑娘，最乐意做的事莫过于此。她一会儿穿上这件，一会儿换上那件，一会儿穿她自己的，一会儿又要试我的，一趟一趟地跑到客厅里的大镜子前。

　　“妈妈，我穿你这件红毛衣正合适。”孩子望着我，得意地笑着。

　　孩子又长高了，看她的身形，细细高高的，已经有了几分女孩的窈窕俏丽。眨眼的工夫，她又趿拉来了我的高跟鞋，拎起了我的挎包，调皮地冲我笑。

　　孩子的心，总是充满了对“大”的憧憬和对“小”的蔑视。她一心想让自己快点长大，却不知道此时的她，是多么讨人喜爱。

　　我不禁想起小时候，也是一样盼望母亲收拾衣物，一样喜欢在镜子前龇牙咧嘴，搞怪作乐。那时母亲有一件雪花呢的大衣，翻领紧腰，穿上极显身材。每一次母亲整理衣物的时候，我都要趁机穿一穿那件漂亮的大衣，梦想着有一天我能穿着它走上街，去骄傲地迎接所有人的唏嘘和赞叹。然而，终于没有等到那一天，到了我真正能穿它的年龄，它早已过时。很可惜。说不清可惜什么，却绝不仅仅是一件衣服。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明天，下一个工作日，恰好与这场寒潮相遇，真不知道该穿上哪一身来隆重迎接这初来乍到的低气温。服装店那么多，左不过花钱，想要穿暖毫不费劲。除此之外，再不必考虑其他。

　　如果时光退回到二十多年前我小的时候，这一场寒潮来袭必要忙坏人了。要把厨房搬回卧室，先要套炉子，拿红泥一层一层往炉子里糊，泥干了再生火，然后把做饭的家伙都搬回来，家里热气腾腾的，瞬间切换为冬天模式。

　　可即使这样，家里也不暖和。那时的家里，想是穷得可怕。除了做饭，一天到晚地盖着火，生怕浪费一点点的煤。家里冷得像冰窖一样，母亲会早早准备好干柴，在我放学前点燃暖炕。可火炕走烟不好，整个黄昏，屋里都被烟熏得呛眼睛。我们不敢开门散烟，怕散走了热气。

　　好多孩子因为怕冷不爱冬天。我偏不是这样。庄稼人靠天吃饭，忙完秋收，便是长长一冬的休眠。我是个黏人的孩子，渴望这样的时节，渴望着母亲整天待在家里陪着我。尽管这个时候，母亲手里的活总是格外得多，捻线的木陀成日里转着，装布头的包袱总在炕角搁着，鞋底同时要纳好几双……不管怎样，母亲在家便是好的，母亲一个人的温度，可以胜过好多只的火炉。放学时老远就在巷子里闻到烤红薯的香味，一进家，脱掉鞋子上炕，将两只冰凉的脚伸到母亲身下，双手捧着热乎乎的红薯，那是何等的享受啊。

　　如今我也做了母亲，想必在孩子的心中，我也堪比冬天的一只火炉吧！很想把那样的温存传递给孩子，在这样微凉的秋日，宽容地看她长袍短褂地满地跑，给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如今想来，童年的快乐真的不关物质。那些错落的往事、记忆的碎片拼接而成的竟是一幅只有色彩没有故事的图画，在无数逝去日子的斑驳光影里，每一抹温馨都是一段长长的不可复刻的岁月。我想，唯有时光才能绘出这永不蜕变的颜色吧。

　　往事渐模糊，回忆渐清晰。儿时的梦想很远，如今回忆越来越远了。附近公园里菊花开得正艳，院子里槐树叶子刚有些泛黄。可我分明看到，秋甩着手，他是又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