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消失,里斯本丸,沉没了。
这是电影中的高光时刻,也是那800多个年轻人客死他乡之前的真实写照。从《百鸟朝凤》的现实悲哀到《里斯本丸沉没》的历史消亡,方励导演似乎很喜欢去探寻即将消失在人们视野中的东西,并着意于将它们复现在世人眼前。
1942年12月25日,一艘满载英国战俘的日本商船“里斯本丸”号在途经中国东极岛海域时,由于船身未做任何标识,被美军发射的鱼雷击中。日军将一千多名英国战俘封锁在船舱底部弃船而逃,随后在战俘合力逃出时开展了全面射杀。800多名战俘丧生,里斯本丸号商船也沉入海底。随之而来的是中国东极岛渔民冒着枪林弹雨出海,救下了百余人。这一事件在正史中从未有过详细的记载,知晓这段历史的人也寥寥无几。于是,方励下决心找到里斯本丸号,并拍摄一部纪录片还原历史真相。
幸运的是,他们找到了当时亲历该事件的两名英国老兵和一名中国老人,最终这部片子得以问世。遗憾的是,在影片筹备期间,三位老人相继离世,没有亲眼看到这部影片。
在影片中,导演运用了大量镜头去展现英军战俘的形象,讲述他们的个人故事。皇家海军信号兵托马斯,即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妻子的照片带在身边;斯图尔特上校即使在危急情况下,也沉着地指挥着秩序,告诉战友们“即使要死,也要像一个英国人那样”;一等兵约翰与中国少女展开了一场至死不渝的恋情……他们年轻的面庞和姓名一起出现在了银幕上,随着那些即将被遗忘的动人的故事一起。这些画面无一不昭示着一件事——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曾是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当个人命运与集体记忆交织在一起时,他们的故事或许在历史的大洪流中微小如尘埃,但无数粒尘埃奔流争涌,最终又汇聚成了历史。
影片最后的滚动字幕里,留下了所有遇难者、幸存者和施救者的姓名,他们都已不在人世。银幕如同一座巨大的纪念碑,数以千计的死亡名单昭示着残酷的事实。“死亡人数”只是一串数字,可其中的每一个“1”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
《里斯本丸沉没》越过了一切,直达人类文明最普适最高远的主题——爱、人性与和平。方励导演揣着悲悯的人文情怀,从致力于寻找里斯本丸号遗骸时开始,他就只是作为人类的一分子,带着对生命的尊重和对战争的痛恨,试图还原事件的真相,补救这场全人类共同的遗憾。这段悲剧起于枪炮,充斥着死者和生者各自的遗憾,在消亡于历史的过程中又被人拾起,被看到,被共情,被铭记。
然而追溯和复现并不代表着一味沉溺于过去,正如那位幽默的英国老兵所说:“我不为过去而活,我为未来而活。”在历史的反思中,人们依稀能窥见未来的方向,并朝着它勉力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