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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闲愁

高海平

  凡是把山头称“疙瘩”的地方,位置都比较高,没有石头,由黄土构成。我村的豹麓疙瘩、后岭疙瘩等地就是如此。豹麓疙瘩的名称怎么来的,我不清楚,后岭疙瘩得名是因为方位,在我村的北面。

  我村北边是章冠,西边是坡水头,我村、章冠村和坡水头村中间的后岭疙瘩属于大队管辖,并建有一个林场。

  后岭疙瘩,紧挨章冠村,章冠村的位置比较高,也是疙瘩。章冠疙瘩与后岭疙瘩可谓双峰并峙,站在任何一个疙瘩上,均能展望方圆数十里的地理,二者之间有一洼地相接。后岭疙瘩与坡水头村之间是土崖和深壑,只有与我村的紫坪、后岭,尤其与后岭无差别相连。

  后岭疙瘩在地理上,应该属于我村的地盘,为什么偏偏划给了大队,大队为什么要有一个林场呢?这一直是我心头的疑团。说是林场,并没有高大的乔木,比如松树、柏树,多是一些洋槐树,另外杏树、桃树、梨树等果木也占有一定的比例,可见林场的历史并不太长。林场给大队贡献了多少方木料、多少斤水果,这些木料和水果派上了什么用场?那时年龄还小,不得而知,也不关心。

  林场的树木种植在阳坡的梯田里,正好朝向我们村。梯田里的树木,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果树种在半坡,洋槐树等种在疙瘩顶上。春天里,春风吹,洋槐花开满疙瘩顶,林场白花花一片像个白头翁。洋槐花是人们所喜爱的食物,山村里到处都是,没人惦记林场的槐花。夏秋两季,杏和桃成熟的时节,后岭疙瘩的林场成为众目睽睽之地。大人觊觎着,小孩更是心心念念地思谋着。

  那个年代,绕村子走一圈,也看不到几棵果树,孩子们稀罕后岭疙瘩林场的杏和桃再正常不过了。

  去林场有两条路,一条从后岭上去,一条从紫坪上去,这两条路都属于光明正大之途。想去摘杏和桃,这两条路均行不通。刚好紫坪沟的崖畔畔紧连着林场的果树,只有从沟里摸上去才有可能获取果实。

  从小看过无数遍的战争电影派上了用场,摸敌哨、攻碉堡的场面,早已深入孩子们的心坎。如何伪装,如何放哨,如何声东击西,这些招数孩子们心领神会,只待实战体验一把。给大人说去剐草呀,三五成群便进了紫坪沟。家家户户都饲养着生产队的牲口,剐草早已成为孩子们放学后的日常。

  紫坪沟是一条很深的沟,两边黄土壁立千仞,沟底是肥沃的土地。我们要进的是另外一条沟中沟,这才是通往林场的唯一路径。这条沟的沟口特别高,特别陡,沟里的树木也很茂密,人迹罕至,考验平时练就的体力和耐力。自小在山里长大,这点困难不在话下。心中有欲望,脚下有力量。快到林场时,每个人头上缠了藤条枝梢,起到伪装的作用。

  不远处的杏树林,枝枝杈杈被黄色的杏果压弯了。杏果一旦成熟,叶子便自觉地退在幕后。看到如此诱人的场面,能想象到孩子们口中的涎水起码要流三尺长。几个脑袋拨浪鼓一样转,打探敌情。林场静悄悄,只有鸟鸣声此起彼伏。几个小身板“噌”地跃上沟畔,猫着腰冲向杏树林,一颗颗熟透的杏果张开了笑脸迎接着少年的拥抱。在手指触及杏果的一刹那,只听一声来自天外的断喝:住手!林场护林员张茂盛——来自章冠村的老头,背地里被人称作章冠老汉,如凶神恶煞一般出现在了地头。

  孩子们慌了,原本是来摸哨的,想不到反被人给捉。一个个魂飞魄散,撒开丫子就跑。来时的崖畔畔不能走,再走会摔成肉饼的,只能顺着紫坪坡往下冲,每个人都像兔子一样连滚带爬瞬间不见了。

  我自小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也跟着大孩子们去后岭疙瘩林场偷过杏桃。偷成的时候有,失败的时候更多,想过的比失败的多得更多。现在再想,心还会扑通扑通地直跳。

  后岭疙瘩林场的存在,某种意义上是希望所在。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林场成为被惦记的目的地。后岭疙瘩有个林场,夏天有杏,秋天有桃。不一定谁都能吃上一颗,至少谁都想吃。有意无意中,林场便装在了人们的心里。

  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后,生产队撤销了,大队也不复存在,后岭疙瘩的林场不知属于谁管了。每次回村时,总要不自觉地抬眼望一望后岭疙瘩。林场的模样还在,不见其消失,也不见其发展,无人去打理。这样似乎更好,昔日的林场回归了自然的怀抱。正所谓,一片闲愁,芳草萋萋,质本洁来还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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