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有乡愁,不管当初以何种方式离开故乡,时日愈长,乡愁的思绪愈浓。有位作家说过,作家一辈子都是在写自己的故乡。即使抒写别乡异土,故乡的影子依然能从文字中捕捉到。因为故乡已经成为你生命的底色,根本无法抹掉。
乔傲龙的散文集《故乡有此》(三晋出版社,2024年3月出版),是一本味道纯正的乡愁散文。全书20多万字,基本上围绕着那个生他养他的谭坪塬来展开。能够以一本书的容量写故乡、写乡愁,在我读过的散文中也属仅见,看得出来,作者有多么的倾情和专注。记忆的犁铧划过故乡的那道痕,翻起了无数活色生香的浪花,读者饶有兴致地去捡拾、去赏鉴,从而产生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首先,作品客观地呈现了故乡谭坪塬的地理风貌、人物风情。谭坪塬属于典型的黄土高原,干旱缺水是基本常态。在《人高水低的日子里》有这样一段描写:“早上起来舀小半盆水,全家人轮着洗脸。洗过脸的水依然是水,倒在泔水桶里留着喂猪。我们这群小脏鬼经常三两天洗一次脸,大人们也懒得理会,睁只眼闭只眼装没看见,洗了也是个脏,不如省点水。那时塬上的计量单位,粮食按粒,水得按滴。”语言虽有夸张,陈述的却是事实。村民一年365个日子,不断循环往复到山下的沟里去挑水,挑一担水往返最快纪录是45分钟。挑水已经占去了村民大量的时间,他还能做成什么。作者写故乡谭坪塬丝毫没有藏着掖着,完全是赤裸裸地展示。
作者在写故乡谭坪塬的风土人情时,每一个文字都是跳动的,都是激越的。他没有按捺自己的情绪,而是任其激情地、肆无忌惮地飞扬,直至渗透进故乡的任何一个犄角旮旯中。写到老爷爷、爷爷、父母、叔父,写到乡里乡亲,对所描写对象都倾注了满腔的激情。老爷爷爱骂人,越老越糊涂,逮谁骂谁。爷爷是改变全家人命运的关键人物,他遭受不公待遇时,不仅影响了自身,同时也影响了父亲和二叔。父亲原本成绩优异,最终却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二叔更是与那块土地格格不入的二胡爱好者。二胡如果换一个环境会有什么结果呢?作者写道:“就像一粒籽,鸟衔走了,还是风吹走,落在哪座山,长成哪棵树,这事鸟说了算,风说了算,唯独籽说了不算。”后来爷爷命运峰回路转,给作者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机遇。这一事件透视的是时代与人、土地与人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
其次,作品字里行间透视出作者不屈的奋斗历程。出生于自然环境相对较差的谭坪塬,自小便有挣脱这块土地的觉醒意识。小学三年级迎来了命运的转折,爷爷到县城工作,作者也随之来到了县城上学。出身农村的孩子,来到县城上学,不仅是环境的改变,更是心理上的改变,城乡之间的差别体现得非常明显。作者没有被一系列的不适应所难倒,相反成功逆袭,站稳脚跟的同时,还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很多事例印证了一个少年的坚韧和顽强。“从小学、中学到大学,在谭坪塬和乡宁之间往来穿梭了整整13年。”60里山路,徒步差不多要走一整天。13年,60里路,多少个来来回回。不管刮风下雨,风雨无阻,留下的都是奋斗者的足迹。一次次的惊险旅程刻骨铭心,一次次与亲人的告别肝肠寸断。读这样的文字最容易被带入,被共情。还有住工业局宿舍的每一个夜晚,寒冷磨炼了意志,也激发了斗志。
无论条件多么艰苦,作者没有选择放弃,其意志之坚强,信心之决绝,让人叹服,这也是一个农村少年能够成功的秘诀。正应了郑燮那首《竹石》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再次,作品在记述故乡的风土人情时,一直葆有深刻的哲学思考,这种思考是在沉淀了多年之后的总爆发。故乡不是用来歌颂的,也不是用来抨击的,故乡是用来回馈和反思的。面对故乡的一次次呐喊式的求救,比如需要修路捐款等等,作者表达了极度的自责和愧疚——这时候是多么羡慕刘强东啊。自古道,秀才人情纸半张,只能用才华和识见对故乡进行理性的解析,赋予一定的正念,游子的乡愁才能得以缓释。
乔傲龙的散文集《故乡有此》慰藉了无数游子的心,尤其是作为乡党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