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徐的风是有记忆的。它记得醋坊里蒸腾的雾气如何染白老师傅的鬓角,记得葡萄架下少女的歌声怎样惊飞了麻雀,记得城墙根晒太阳的老人们数算过的每一个晨昏。这风在文源楼的飞檐下打了个旋,把金代的风铃摇出一串细碎的叮当,像是时光的耳语。
东湖的水面被风吹皱了。这片被当地人唤作“醋湖”的水域,倒映着数百年的酿造史。风掠过时,空气里便浮动着粮食发酵后特有的酸甜。湖边的醋坊里,师傅把刚酿好的醋舀进粗瓷碗中,琥珀色的液体晃动着。我想起汪曾祺写过高邮的咸鸭蛋,食物里藏着的是一个地方的精魂。
风钻进巷子深处。卖醪糟的老妇人掀开棉被,白汽腾起的一瞬,风就把甜香味送到了整条小巷。孩子们举着钱跑来,风掀起他们褪色的衣角。这样的场景,在清徐的黄昏里重复了不知多少年。
葡萄园里,风与叶子玩着古老的游戏。农人说,清徐的葡萄是听着风声长大的。这话不假,你看那藤蔓攀爬的姿态,多像要抓住风的尾巴。收获的季节,风里都是紫色的甜味,工人们的手指被汁液染得发亮,他们的笑声被风送往更远的山坡。
沈从文说:“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作为一个清徐人,即使身在外地,这风里的醋香、葡萄的甜味、老城墙的阴影,总会让我想起故乡。也许乡愁本就是一阵风,吹到哪里,哪里就成了故乡的替身。
风吹到清徐。它吹过醋缸,吹过葡萄架,吹过老人们的棋盘,吹过孩子们的书包。这风里裹挟着太多故事,有的被记住,有的被遗忘。但风不在乎,它只是继续吹着,把清徐的晨昏酿成一坛岁月的陈醋,把这里的悲欢发酵成永恒的诗行。
风知道,所有来过的都会留下痕迹,所有离去的都将随风归来。在这小小的县城里,每一阵风都是大地的呼吸,每一次想念都是生命的回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