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散步,闷热的空气中到处飘荡着“甜地甜(临汾方言,非常甜的意思),甜地甜……”甜蜜蜜西瓜,甜地甜;绿宝甜瓜,甜地甜;南方的荔枝也来凑热闹,主打一个“甜地甜”!没想到活到了满头白发的年纪,生活到处甜地甜。
想起小时候,家里种了西瓜。那年老天眷顾,西瓜长势很好,大人们都说,用麻糁追过肥的西瓜可甜呢!我们姐弟坐在看瓜的庵子里,一会儿爬到庵子顶上,瞭望全场;一会儿巡视在田间地头,侦查瓜胎儿。满满一地的西瓜,是一家人的希望啊!
瓜熟了,铺天盖地全熟了。
时间紧迫,一天的时间,姐弟几个先练习“卖西瓜嘞——卖西瓜嘞——”这四个字,早就听别人叫卖过,可轮到自己时,光见开口听不见声音。我是老大,下令姐弟仨一个一个地试,要求一轮比一轮声音高,那情形,绝对严格。经过一天的练习,倒是有了声音,但远没有平时听到的自然圆润,总有那么一种“背书式”的生涩。
瓜熟不等人。第二天,三辆平车拉着西瓜从地头出发,出征四乡八村,这一走就是一整天。按说天气越热西瓜越好卖,可走街串巷,一句句“卖西瓜嘞”喊得口干舌燥,眼见得过了大半天,也没卖掉几个。更难过的是,从生活讲究的人家窗户里还飘来了骂声:“大中午的,叫啥哩,还让不让人睡觉?不叫喊能死吗?”是啊!面对穷苦的生活,不叫喊是不能死,可不叫喊能活吗?
热浪裹挟着的夏蝉叫得更欢了,知了——知了——知了——真不明白你知道了啥呢?你在夏季的夜晚钻出地面,唱完夏天就结束生命,餐风宿露,不食人间烟火,却叫喊着“知了,知了”。这么一车西瓜,怎么就能了了呢?
“卖西瓜嘞……”吆喝声似乎也被晒蔫儿了。
好不容易看见个人堆儿,赶紧弓着腰拉着车跑过去。
“买点西瓜吧!自家种的!”
“这西瓜酸吗?”
“酸酸酸!”我迫不及待地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的笑声催下了醒悟的泪水,谁会买酸味的西瓜呢?辛辛苦苦种出的甜西瓜,刚离开厚重的黄土地,就被“酸”戏弄了一番。暗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笨!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不富裕,西瓜也不是刚需,有几个钱还要紧着过日子。没办法,我们换了个叫法:“换西瓜嘞!麦换西瓜!”
这一换还真奏效,一下子围了一圈人,一会儿时间,一车西瓜就变成了一袋麦子。回家倒在瓮里,石子麦芒混杂在一起,远没有自家的麦子干净。
现在想来,只怨那会儿只会喊“卖西瓜嘞”,不懂加上“甜地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