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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根脉里的文明密码

卜庆萍

  再次翻开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湖南人民出版社,2025年2月出版),油墨香中浮现的仍是那些扎根泥土的身影。这部写于七十余年前的著作,以冷静的观察与精准的剖析,为我们剥开了中国社会的乡土内核。当现代都市的霓虹模糊了炊烟的轮廓,这本书恰似一把钥匙,让我们在回望中读懂文明的基因密码。

  “从土里长出过光荣的历史,自然也会受到土的束缚。”费孝通先生开篇这句论断,道尽了乡土与中国的深层联结。儿时在江南水乡外婆家的记忆,此刻竟与书中的描述完美重叠:村口的老槐树是天然的议事厅,东家建房西家主动帮工,红白喜事全村共同操办,祖辈相传的规矩比成文法律更有约束力。那时不解为何“远亲不如近邻”被奉为圭臬,读罢才知这正是乡土社会的生动注脚——在土地上世代定居的人们,无需复杂契约便可行信任之事,无需精密规则便能维持秩序。这种源于泥土的信用体系,构筑了中国社会最原始的伦理框架。

  书中“差序格局”的论述,更让我对中国人的处世逻辑有了本质认知。费先生以“水的波纹”为喻,形象地阐释了乡土社会以自我为中心、逐层推延的关系网络。这让我想起爷爷的处世哲学:对待家人倾尽全力,对待乡邻热心相助,对待陌生人则保持审慎。这种看似“自私”的伦理观,实则是乡土社会的生存智慧——在资源有限的农耕时代,以亲缘和地缘为纽带的关系网络,是个体最可靠的生存保障。如今城市里的“社区团购”“邻里互助群”,某种程度上正是这种差序格局在现代社会的变形延续,印证了乡土基因的强大生命力。

  最令人深思的是书中对“礼治秩序”与“法治秩序”的辨析。费先生指出,乡土社会的治理依赖“礼”——一种代代相传的行为规范,它“不需要有形的权力机构来维持,维持礼这种规范的是传统”。但当城市化浪潮席卷而来,这种治理模式遭遇了严峻挑战:从农村进城的务工者,带着乡土社会的交往逻辑面对城市的陌生人社会,难免产生摩擦;传统的“人情社会”与现代法治的碰撞,也引发了诸多社会议题。这让我意识到,中国的现代化进程,本质上是乡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融合过程,而非简单的替代。

  合上书,窗外的车水马龙与书中的田园牧歌仿佛在时空里对话。《乡土中国》教会我的,不仅是对传统社会的理解,更是对当下生活的审视。我们抱怨“人情淡薄”,实则是熟人社会向陌生人社会转型的必然阵痛;我们感慨“传统失落”,实则是乡土基因在寻找现代载体。那些融入血脉的诚信友善、守望相助,那些对土地的敬畏、对传统的尊崇,从未真正消失,只是在时代变迁中换了模样。

  费孝通先生在书中写道:“中国社会的基层是乡土性的。”这份乡土性,不是落后的代名词,而是文明的根基。读懂乡土中国,便是读懂我们自己。在追逐现代化的征程中,唯有守护好这份乡土根脉,才能在时代浪潮中站稳脚跟,让文明的火种代代相传。这,便是这部经典著作留给当代人的最珍贵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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