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放》的故事并不复杂,但毕海林的叙事手法却独具特色,通过迷宫般的叙事结构,揭开了一个在记忆之中沉浮的真相。
这篇作品最显著的结构特征是“叙事中的叙事”。陈皓作为故事的讲述者向聆听者林海回忆多年前的柳巷命案。在两人的推杯换盏之中,文本呈现出三重不同层面的时间维度。陈皓与林海在时光百货六楼融合菜馆的对话现场是第一重维度;在他们对话之中回溯的抽奖和命案是第二重维度;在命案发生之前的过往,则构成了更为幽深、不断闪回的第三重维度。
第二重维度和第三重维度所呈现的故事是碎片化的。陈皓作为讲述者,其记忆并没有遵循线性顺序,而是如浪花般涌现,也如浪花般退去,只留下湿润的印记。“手臂被更多手臂压着,双腿被更多双腿挤着”的窒息体验,以及“左边肋骨从上往下第三根和右边肋骨从下往上第五根被挤出了裂痕”的夸张描写代替了清晰客观的叙事。这种“感受性”细节的大量呈现和“事实性”信息的刻意模糊,既是毕海林在叙事中使用的“障眼法”,也是对记忆本质最真切的描摹。
在叙事的过程中,毕海林将陈皓故意塑造为一个旁观者,而不是当事人,这也是他的高明之处。仔细阅读就会发现,陈皓的叙事语言中潜藏着深深的表演色彩。当陈皓不断强调自己耗费脑细胞、花了几个晚上阅读经典只为取悦林海时,读者不禁警觉,这种强调其叙事偏向于艺术化的姿态,是否就是其故意设计的呢?
与陈皓相反,在《燃放》波澜起伏的叙事浪潮中,林海以一个作家的身份介入,就证明他不仅仅是一个聆听者,更是一个对叙事产生重大影响的人。当林海最终举起酒杯,道出他对命案真相的完整复盘时,那关于第二重维度的血腥谋杀、第三重维度的兄弟情都像利箭一样穿透了陈皓的叙事外壳,触碰到了那颗在记忆泥沼中颤抖的心脏。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陈皓的叙事还是林海的推理,无论这些叙事多么零碎,但毕海林营造的空间场景却很稳定。所有的核心情节,无论是哪一重维度,都围绕着柳巷这个磁场般的物理坐标展开。这种空间的强力锚定作用,又是毕海林的另一种叙事策略,它使得即便记忆碎片如浪花般飞溅,人物与事件始终未曾飘散。柳巷因此升华为一个巨大的记忆中心点,凝结着小说人物全部的荣辱与隐秘。
综上所述,毕海林以其非凡的叙事策略提醒读者,无论是陈皓刻意编织的叙事,还是林海凭借执念刺破的真相,都逃不出记忆本身,因为它是最大的旋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