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夏天的到来,让我想起了儿时乡村里常喝的那种“井拔凉”水来。
所谓“井拔凉”水,其实就是炎热的夏天从水井里刚打上来的井水,是昔日乡间夏天的天然“冷饮”。上世纪80年代前的乡村,随处可见有着上百年或更早历史的老井,老井里的井水离地面有好几米深。用辘轳或井绳把水桶沉入井里,盛满水后,再用力把它从井里提吊上来。刚提到井口的水都会冒着一股冷气,带着阵阵清凉,看着就让人“晶晶亮,透心凉”。于是,就有了“井拔凉”这个水汽氤氲的乡土叫法。
我们村里也有一口老井,相传明朝初年就有了,离我家大约三里地。小的时候,都是爷爷去老井担“井拔凉”水,我会跟着。去时,爷爷都会嘱咐我,带上家里的葫芦瓢。
担水要带葫芦瓢?那时,到这口老井打“井拔凉”的人很多,需要排队。排在前面的人,刚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就会遇上刚刚赶来喉咙里干得冒烟的人冲过来,也不问是谁家的水桶,脸趴在水桶边就往肚子里使劲儿灌,解渴又解乏。更有意思的是,喝完后,也不说声“谢”,抹抹嘴巴,然后拍着溜圆的肚皮,自顾自地展示着满足的表情。反倒是水桶的主人问道:“喝好了吗?喝好就担走了。”
爷爷是个“穷讲究”的人,他说这样不卫生,而且喝得太快太急容易腹胀伤身。打好水后,他把葫芦瓢放在水桶里。在往回担的路上,遇到田间劳作归来的老乡或急匆匆赶路的人,爷爷总会停下来,让他们用瓢舀上“井拔凉”慢慢地消遣,甚或往他们头上浇一瓢“井拔凉”,暑气顿消,浑身舒坦。
“井拔凉”担回家后,大汗淋漓的爷爷放下扁担,用葫芦瓢舀两瓢水倒进脸盆里。然后端上脸盆到院中洗涮起来。他先两手捧水,脸上头上划拉一遍,然后再拿条毛巾,沾水后擦洗上身,最后从头上浇下。每当看到爷爷洗完后露出凉爽舒畅的惬意神情,我就吵闹着也要来一把。奶奶则会把“井拔凉”分倒在几个盆里,然后,一个盆里放进刚摘下来的西红柿、菜瓜等。这些经过“井拔凉”拔过的瓜果,吃起来更加清凉爽口。其它盆里,则放进剩菜剩饭,端在阴凉处,让“井拔凉”帮着冷藏,以防变馊。
我最喜欢的,还是奶奶用“井拔凉”拔过的夏至面条。夏至那天,故乡的人们普遍要吃一顿细粮做的面条。奶奶将煮熟了的手擀面直接捞入刚担回来的“井拔凉”水里,待面拔凉,再捞入碗里,俗称“过水面”。然后用芝麻酱、花椒油及老陈醋那么一拌,那碗凉津津、香喷喷的过水面,绝对称得上是人间美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