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父亲远在千里之外工作,母亲在老家带着我们兄妹5个生活。那时,城乡通信手段极为落后,本地通话都成问题,更别说长途电话了,因此和父亲的联系只有靠书信往来。可母亲没上过几天学,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写信回信只有让我这当老大的代劳了。
那时,我大概上小学三四年级,识的字也不是很多,写信时遇到生疏的字,我又不能用拼音,因为父亲说过,他没有学过拼音,不会拼。那怎么办呢?母亲点着我的额头,笑眯眯地说:“你个傻孩子,不会写不要紧,难道不会画吗?”于是我们娘俩一起写信,她说我写,不会的字就“画”。比如,母亲说:“家里的老母猪生了一窝崽儿,需要粮食喂养呢。俺给你带着5个娃儿,也要培养成人,也需要粮需要钱,一两个月没见你的信了,半年多没寄钱来了,你看咋办?”我照着母亲的话原原本本写,可“猪”和“崽”不会写,母亲摸过笔,在我空的地方画上大猪和小猪。你还别说,母亲画画儿很有天赋,画什么像什么。
更有意思的是,母亲还会用实物替代不会写的字。母亲嫌画字儿费事,有时干脆剪来花花草草,拼贴上。春天小院里的迎春花、杏花、桃花开了,母亲要表达喜悦心情,她就和我采来黄的粉的白的花儿粘贴上;夏天的麦子成熟了、丰收了,就把金黄的麦穗剪去麦芒贴在纸上;秋天漫山遍野的枫叶红了、银杏叶黄了,就捡拾片片落叶寄去;冬天的大白菜、老地瓜收获了,入窖储藏了,可这些物件太大,不可能剪贴上,母亲就把白菜、地瓜叶剪成小圆片粘上……
后来,父亲调回到了老家,他把我们给他写的信当作宝贝,也带回来了,整整一大箱子。我们翻看着那些皱皱巴巴泛黄的书信,不由哈哈大笑,这哪儿是信啊,简直是老和尚的百衲衣,花花搭搭,斑斑驳驳的。只可惜这些剪贴画似的信,在父亲病故后,按照母亲的意愿,都在父亲的坟前烧化了。母亲幽幽地说:“是他的东西,都给他吧,也让你爸在那边不冷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