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两边,分列两排树冠茂盛的大树,枝叶、树干都包在银白色的冰衣里,枝为骨,冰为肌,看不出底色,一派冰清玉洁的景象。一看就不是雪的作品,因为落雪应是蓬松的、略微超出枝条的直径、挑在树枝的上方。穿过银白色枝条结出的冰穹,刚才雪线之下还是绿意盎然的世界,切换成一幅银装素裹的模样,如登临仙境,在南国里竟领略到了纯正的北国风情,游兴渐浓。
南天门周围,满坡松树兀自挺立着,一身冰装。绿色的松针化为银白色冰针,冰枝上垂下一条条细细的冰丝,如长出蓬乱的苍苍白发,整株松树看上去如喷了发胶,定型出刺猬般遒劲的发型。松枝、松针的冰衣一层一层地加厚,终至不堪重负,偏离原来的方向,幸有几股冰柱垂下,一级一级抵在下方的枝杈上,最终抵至山坡,形成冰撑,勉强保持住松树屹立的风格。
山径上不时见有竹竿弯折,躺平在空中,拦住上“天宫”的路。垂下来的竹顶上,竹叶当芯,挂满了琥珀般的冰坨。似在静静地回味它们的前世今生——是一大滴一大滴水,在掉落的瞬间,吞掉竹叶速冻成冰坨?还是水汽前仆后继,为竹叶穿上一层又一层冰衣,终于撑出冰坨模样?头重脚轻,风吹摇晃,一竹弯倒,连带周围的竹子也东倒西歪,满目狼藉。青竹弯折的地方,竹节裂成几索长条,露出白色的里子。竹弯如弓,张力满满,不时有冰坨化掉,扭曲的平衡被打破,竹弓强势复原,冰琥珀被投射出去,如巨炮出膛,在空中绽放出四射的冰花。
到了观日台,湿冷愈浓。渐渐悟出,这应是南下的寒流衔枚疾行,追逐着大雁一路向南,在“雁去无留意”的衡阳暂栖,悄无声息地依托衡山布下奇寒大阵。水汽不知有诈,照常愣愣地升腾,进入伏击圈。充满了矛盾的冷与暖,就这样在空中怦然相撞,谁也不躲谁,展开了绞杀。主力奋力冲出伏击圈,聚集成云,羽化为雪,飘飘洒洒落下;余部力竭被擒,成为荣誉的俘虏,迅速凝华,就地滞留,禁锢在树枝、栏杆上……成就了在北方也罕见的雾凇奇观。大自然这位技艺高超的化妆师,将冬日里略显残败的景观,裹出诗情画意,将北方的风景照搬到衡山展览陈列,产生出一种魔幻风格。
登顶途中,红日当头,冰、雪尚没来得及长呆,就暗自融化,在雪下、沟间传出潺潺的流水声,构思出一派残雪消融、溪流淙淙的初春景象。
立于祝融峰顶,四顾茫茫,奇峰隐现,雁阵飞鸣。四人兴之所至,联诗一首:立马南岳第一峰,玉裹祝融壮我程。独杖敲开广寒宫,群雁捎回小阳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