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分类不明,看上去满坑满谷,纷然杂陈。藏于旧书店的惊喜与美好,在于仔细翻找,方能觅得。再者还可议价,昔时当铺收皮货必写“虫吃鼠咬,光板无毛”,收衣服必写“油旧破补,缺襟烂袖”,收金器必写“冲金”,收银器必写“潮银”,如今颠了个儿,借口品相,可以杀价,借口数量,可以压价,套路虽曰初浅,却是屡试不爽。识君甚新,而倾盖如故,淘得中意,如知己初逢,不待回家,便萃精聚神于店角翻页,开卷书香,自生异味。知识具有实用性,而思想没有,知识可以单向,思想则需双向。好书的标准,除却文笔好、细节真,更在于方法明、思考深。因为一本书,产生了与另一领域连结的新通道,甚是受益。昼夜寻读,未尝辍手,“我们自动的读书,即嗜好的读书,请教别人是大抵无用,只好先行泛览,然后抉择而入于自己所爱的较专的一门或几门”,未必如鲁迅所言的高明,许多时候无聊才读书。
一部分上世纪50年代的旧书,扉页尚有某个图书馆的戳印。之所以购买,是因为幼年时翻阅过,但不归属自己,买下来未必再读,只为满足占有欲。当你拥有某样东西时,会发现这样东西并非想象的有价值。那个年代,书店是个社交平台,谈书是种社交手段,来言去语,畅然谈叙,不必刻意问学,便可获取诸多信息。
回顾前事,情见乎词,阿城说:“我想我的启蒙,是在旧书店完成的,后来与人聊天,逐渐意识到我与我的同龄人的文化构成不一样了。”同样,伴随人文精神的复苏,一湾湖水解冻,碧波生,风景佳,旧书带我走过很远的路。待物以敬,尤其对书,怎可以焚毁。因为有过旧书店情结,即便因无处堆放而剔除的书,贻赠捐赠皆可,就是不能化浆处理。
市场转移乃技术因素影响下的客观事实,电子阅读时代,遑论旧书店,即便新书店,也因生机日蹙,转业殆尽,一铺富三代的时代已然过去。刘易斯·布兹比《书店的灯光》说:“电子商务将人们困在计算机前而不再光顾商店。所有我们这些曾在‘普林特斯’工作过的书虫都参与构建了这个将‘普林特斯’抛弃了的未来,我们大家留下的是一片空旷”,想想也是,自己也已许久未逛书店,虽说生活中真的没有几件事,比流连其间更为惬意。
卖书人多是爱书人,尤其经营旧书店者。我加着一位张姓老板的微信,他的“鑫源特价书店”,设在五一路与府东街交叉口东南的一套公寓房内,某日发布有我所在杂志社1981年的过刊,10元一册,购得3本。无奈疫情封门,待重放时进店,其已堆放至“结缘处”,费时费力才翻拣出来。缩小店面,提升利润,夫妻小店,勉强维持,库存还是控制不住越来越大,为之欣慰的是,毕竟还有这样的旧书店、这样的痴心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