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我急切地走到院坡上，从东边的土路上去，此时便站在一个小岗上，几株白杨树排列在山岗，迎着微暖的春风，枝条轻轻摇荡。从这里眺望，山村的景致尽收眼底，屋顶炊烟袅袅，正是农家享用早餐的时刻。

　　山岗旁边是一爿田地。我轻轻地走在田埂上，松软的土地带来腿部的舒适。田中的小草已经露出尖角，它们正与麦子争夺营养。一行行青麦铺在起伏的田地，在绿的色泽下，给人无上的安慰。我的脚步越来越慢，我蹲下来，轻轻抚摸这绿的身体，感受柔软的慰藉。人或许不懂田地的内在，或许不懂麦苗和小草的心理，但春光似乎十分明白，在光的驱使下，寂静的土地也发生着小小的变化，表面的干燥继续深化，水分被植物吸收。而麦苗与小草在有限的地盘发生着悄无声息的斗争，这不是谁将殉难，而是谁将抛弃谁，不日拔地而起与群芳斗妍。

　　在田埂缓慢地行走，植物的芳香侵扰着鼻孔。田与田紧紧地挨着，偶尔有几株苍老的核桃树长在田塄，它们巨大的树冠括住一方田地，在这片向阳的洼地伸张枝叶。春天的嫩芽正肆意包裹小枝，不久嫩芽变成嫩叶，嫩叶变成熟叶，一片一片核桃树的身材更加丰满和魁梧。漫步在田中，不止可与绿色为伴，还有喜鹊从这边飞到那边，嘴里发出“嘎嘎”的叫声。每当看到喜鹊和麻雀，我就想到燕子快来了，这样想着，忽听得电线上奏着动听的歌声，原来先行的燕子早已计划在辽阔的北地选址安营。早春的田地萧索荒芜，仲春的田地渐次苏醒，暮春的田地生机勃勃。正在这无尽生发的春天，许多生命迎来成长。

　　田中的景致或许单调，如果用心，必将丰富。我要继续前行，不能愧对短暂的山村之旅。在田中行走，风光对我如何，微风对我如何，气息对我如何，都要看我的内心如何。倘若我是谦卑的，那田地便是伟岸的；倘若我是自大的，那田地将是渺小的。无论怎样我都不允许我是自大的，那将不是我，那或许是以前的我，但绝不是现在的我。要与田地相比，我的生命脆弱而无为。我为人们做出了什么，田地为人们做出了什么，这明显的对比使我越来越矮。

　　这样的田中漫步，其实是五六年前的情景了。

　　如今，春光还未老透呢，它也正是明媚艳丽的时候。可惜山村的春天已经托付给那些留守的老人，孩童的笑声消失，他们都到城里上学去了，邻居家的那群灰鸽也没有驰骋在天边。天比以前更蓝了，水比以前更清了，山比以前更密了，而熟悉的人们都去哪里了呢？

　　几年没有吃过祖母做的早饭，没有享受祖父的叮咛了，他们早已离开了人世，或许在另一个世界团圆了吧，只留下了回不去的老屋，戒不掉的乡愁。田中漫步，步步沉重，步步不似以前轻盈，步步都是在梦中。

　　挥别吧，老屋和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