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河,路过一头毛驴。它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四面山谷下,蹄下是一大片黄绿的圆形草地。此时,时间凝滞,它也大有遗世独立之风。但它的毛皮不够鲜亮,甚至有斑秃,看起来又似一个粗鄙的人造景观中的木制模型。且慢!听到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的喋喋不休,它缓缓侧过了长脸。它是活生生的!它在等人类启封这个寓言故事:它为何流落到此,它是黔之驴吗,在这荒郊野外遇到过实力不逮的猛兽没?想牵住它问个清楚,又怕被它一脚蹬到爪哇国。它尾随了我们一段路,安静贤淑得倒让用树枝防身的我们涩然起来——它只是太寂寞了,而我们当它兽性难改。
路过一个建筑群。修葺过的灰白砖墙上挂满它的荣光,是《白鹿原》《徐家大院》的剧情照,还有配套的“鹿兆鹏被白灵真情打动,有情人终成眷属”“房东魏太太忍不住夸白灵年轻”之类的简介。这是东沟镇的徐家大院,号称“一进十八院”。顺着甬道往里走,屋宇相接,大院小院错落有致,一栋大院门楣上镶嵌着寓意吉祥、保存完好的木雕,有象征长寿和权力的“福鹿迎门”,有象征“连连富贵”的牡丹缠枝。据说其内不仅有“四大八小”式四合院,还有高达15米的三层砖包镜面楼,但此时因防疫皆门窗紧闭,小扣门扉久不开的我们,只能隔墙凭吊它的拱券隔断和传奇故事。
路过满谷的野花野草。两侧伸出的枯枝缠绵拉扯着车窗,仿佛有一肚子话要和我们说。远近高低一撮撮叫不出名的植物各自为阵,鹅黄迎春花扎楞着手臂,深绿松树高举着松塔,一大捧藤条勾肩搭背在一起,而远处十几秆少皮没毛的玉米秆子像插着的一支支雄赳赳的红缨枪,令人忍俊不禁。郑村河就在我脚下的水泥板桥下。还未到雨季,它只是浅浅地伏在裸露的河床上,用微不可闻的潺潺水声诉说着一路的艰辛,这些撒了一河床的乱石碎块,就是它话音落地后的逗号句号。
这条河,朴实无华,不曾惊艳。但为了看这条河,我们路过了整个春天,惊艳了整个春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