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年代初,我在村里读完小学三年级,父母为让我有个好的读书环境,就把我转学到距我们村五里多的太钢五校。
那时学校上早自习,七点多到校。下午上两节课,课后是一小时课外活动,然后再上一节自习课。夏天还好,冬天上下学,起早贪黑,早见星,晚见灯。路上,出了村就是庄稼地,还要经过一段叫桥坡的深沟。
上小学四年级,我只有11岁,个头小,胆子更小。
每天母亲五点多就起来,给我和上班的父亲做好早饭。我和父亲吃罢早饭后,我急匆匆背上书包,坐父亲自行车后衣架去上学。同村和我一个班上学的还有一个男孩,比我大两岁,一样坐他父亲的自行车去学校。冬天,冰天雪地,光身子穿着母亲做的棉袄棉裤,再套一身外套,西北风呼呼刮着,感觉浑身上下到处灌风,全身冷飕飕的。
放学回家,出校门,过太钢22宿舍,路过太钢俱乐部,过太钢自建一、自建二、25、26宿舍,经七府坟和白杨树村后,就进入二里多路的庄稼地。
开始,我和那个同学放学后一起回家,好歹有伴,相互壮胆。有一次,学校下午包场看电影《以革命的名义》,看完电影天已黑沉沉,满天星星。我很害怕。他说,怕啥?咱俩加起来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相当于一个大人。我感觉到他也很害怕,我俩紧拉着手,心里七上八下的。
后来,他因病辍学,只剩我一人。每天一出白杨树村,心里总是想着狼啊鬼的,战战兢兢,可还得硬着头皮往回走。常常走在白杨树村,故意放慢脚步,为的是能等着下班的叔叔大爷结伴而行。有时遇邻村拉茅粪的马车,赶车叔叔只要让我坐马车,我不顾逼人的臭气,就坐在桶上。遇到坑洼,马车一晃,桶里的茅粪就会从缝隙四处飞溅。下桥坡时,我帮着车把式拉拉磨杆,上桥坡时,我跟在后面,帮着推推车。每个车把式都喜欢我。
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刚出村,就看见前面有黑乎乎的东西慢慢向前滚动,以为是狼,就站住一动也不动,忐忑着想往回返。一个叔叔路过,说:小后生咋不走啦?我说前面有狼,害怕。“走吧,哪有狼!”走到跟前,是一堆草。
最可怕的是下了大雪,白茫茫一片,寒风卷起雪花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鞋里灌进雪花,冷得浑身哆嗦,只好停下来脱鞋倒一下,走几十米,再倒一下……裤腿上的雪结成了冰疙瘩。回到家,袜子湿漉漉的,脚冻得通红,像一只小红薯。母亲心疼地帮我脱下鞋袜,给我搬上小板凳,让我坐在地火旁烤火取暖。她也坐在小板凳上,一声不吭,一只手拽过我的一只脚,另一只手撩起她的大襟棉袄,把我的脚放在她胸前。顿时我周身暖暖的,泪水夺眶而出,无数的话儿涌上心头,母亲一把把我揽在怀里……
印象最深的一次放学回家,天还没黑,我壮着胆一个人走。刚出白杨树村不远,就听见有人喊“打”,两面地里就有土坷垃向我飞来,我不顾一切,拼命跑。又听见“冲啊”,一群半大小孩朝我跑来,一边跑一边喊,“抓住他,抓住他”,我边跑边哭。正好这时对面来了一个叔叔,那群小孩才停步罢手。浑身是土回到家,我哭着将原委告诉母亲,母亲又气又恨,第二天就去白杨树村找村干部,让管管村里的孩子。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路遇小孩袭击我的情况。
一日又一日,上了三年,我不负父母希望,考上了太钢中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