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帐外可能有星星!”入夜,早早钻进睡袋的同伴叶子忽然来了灵感,声音低低地叫到。我们利索地翻身下床,拉开蒙古包的大门,弯腰钻了出去。
仰头,千万光年外的星光向我们伸出怀抱。繁星在墨色的夜空织出一张微微闪烁、缓缓流动的银色光网。一道深灰色的星带纵贯南北,光点明明灭灭,连成银河的模样。远方的草原笼在深重的夜色里,蒙古包的白毡被染成朴素的深灰色。明亮而硕大的北斗低垂在蒙古包上空,衬出几分神圣的莹白。“星垂平野阔”,一瞬间已与千年前的诗意心意相通。天之广,星之遥,人之微渺,在此刻达成奇妙的平衡,彼此凝望。亘古不变的自然伟力在头顶高悬,盘古发丝化作的星辰在夜幕中现身又隐匿,牛郎织女隔着盈盈河汉遥遥相望,古老的传说和神话忽然在此刻抵达故乡。
回蒙古包前,我又仰头深深凝望了最后一眼,想把这漫天星光烙进眼底。这样澄明的星空我从未见过,又何时能再见呢?且道一声珍重,祈愿这草原深处的明眸莫被霓光和暗霾遮蔽。
躺回床上,睡意袭来,只听到那边叶子的呼吸声绵长沉静起来。忽然听到离帐外很近的地方传来马的踢脚声和响鼻声,像朦胧间某种神秘的召唤。我迷迷糊糊地想着,不会有马冲进蒙古包吧,沉沉睡去。
再睁眼,是被冻醒的。躺在黑暗里,身上盖的衣服几乎已经不留余温。按亮手机屏,才不过凌晨四时。太阳带给草原的热量已在黑暗中殆尽,只待羲和女神再临人间。横竖是睡不着了,不如亲迎初旭。把行李箱里的衣服都翻出来,胡乱套在身上。
拉开门,仍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才意识到蒙古包的厚毡抵御了多少寒意。天几乎完全亮了,透出苍茫的微白。接近地平线的地方染上几分霞的红晕,映得远处的湖泊成为镶在天际的一道亮线。有牧民赶着一群牛在旷野上遥遥经过,在稀薄的雾气里化为缓缓摇移的剪影,像千百年来印在草原上的古老图腾。天苍苍,野茫茫,人置其间,已经不辨东西。那就向着霞光最艳的方向进发吧,那应该就是曙光始至的地方。
天畔一角的粉红被一片浓郁的红橙色代替,云影融化在暖色里。临近的远山从苍绿转向墨黑,成为日出图中一个沉稳的注脚。在接近山际之处,出现一抹明艳的亮黄色,并且在慢慢扩大,形成一个完整圆润的半圆形光团。开始转暗的橙色静默地拱卫着它,等待着太阳射出的第一缕金光。突然,山头上露出一个金黄璀璨的亮点,太阳出来了!一个光亮的小圆球从山后蹦跳出来,这下半边天都被橙色浸透了。光箭射穿了薄雾,留下数道笔直的光轨。远处的牧草,近处的草垛,都沐浴在初生的光辉下,肃穆而神圣。几乎是日出的瞬间,因寒气发僵的手一下子灵活舒展了。新生的温暖轻柔地包裹住指尖,新的一天要来了。
背向朝阳,返回蒙古包。爬上床,又睡去了。
这一次,星光与阳光在梦里环绕,给这一夜落下瑰丽浪漫的句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