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爱川
时到冬天,人至耳顺,禁不住会想起童年的冬天。
童年时正是上世纪60年代,最爱玩的游戏有两样。
校园里,是“挤香油”。
我们的学校就在宿舍的最中间。
六平房一到夏日就掩映在一片白杨树里。秋天一到黄叶落下,满地是黄蝴蝶,冬天一来树叶落光,最好玩的游戏“挤香油”就出场了。
冬天冷,教室没暖气,都生火炉子。下课了,小孩子们跑出去,站在墙根排成一排,挤啊挤呀,边挤边唱,“挤呀挤呀挤香油,挤呀挤呀挤香油”,一年级的我们,反反复复就这么两句,挤出者算输。棉袄棉裤往往蹭上了白灰,也不记得回家是否挨过骂,反正是挤得热乎乎的,头上能冒出白气,一缕一缕的。铃声一响,跑回教室。
和踢盒子、跳皮筋、丢手绢比起来,“挤香油”无需工具,两人以上即可开玩,简单易玩,快速见效,故而冬天最受欢迎。太阳出来时,小孩子们更是玩得高兴。
班主任姓马,脸白皙,个瘦高,极严厉,极干净。每周一上课前,我们双手放在课桌上,她要拿教鞭检查我们的个人卫生:看头发洗了没有,看指甲剪了没有。住在23排的李云娥总受批评,老师说她的头发像鸟窝。她家孩子多,头上常长虱子。这么爱干净这么严厉的马老师却从不阻止我们玩“挤香油”,也不怕我们脏了衣服。现在想来,她是尊重我们的儿童天性吧。
放了学,是滑冰车。
六平房与十里钢城只一墙之隔。墙内是太钢,加工厂的火车道与我家并排,进了小厂门,就是十三冶的修配厂。那儿有一片小水域,篮球场大小,一到冬天,就成了小孩们的快乐天地,我们可以尽兴地玩滑冰,最美的是滑冰车。
冰车是自制的,极简陋,几块木板拼起来,下面两侧是两道粗粗的铁丝,手里各拿一小冰杖,几股铁丝弯的,人坐或蹲在上面,冰杖用劲儿往后一滑,车子飞速向前跑去。老练的,箭一般出去了。要是有兴致玩比赛,就更有看头了。没冰杖的也不碍事。一个坐冰车上,另一个推或拉,推好说,拉就需有绳在前牵引。没冰车的也不怕,一个站着一个蹲着,手拉手滑冰。因地制宜的是单人滑,一脚用力冲出去,另一脚随即跟上,吱溜,滑出了几步远,吱溜,又滑出了几步远。
看吧,满冰面上全是小孩子。冰面白,哈气白,小脸儿全是红彤彤的。
那冰面夏秋是长稻子的。一到晚上,青蛙呱呱呱直叫,那会儿没听过“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古诗,但也觉得月明星稀之时,稻穗饱满,金黄金黄的好看,蛙鸣声声悦耳动听。春天一来,水田旁边的那树杏花开了,粉粉红红的一朵又一小簇,没叶子,尽显美丽。我们还在这里抓小蝌蚪玩。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冬天的这里。
高中时有一晚上,老师带我们从尖草坪来到了迎泽公园玩滑冰。穿上刀锋凛凛的高级冰鞋,战战兢兢,在冰面上站不住立不直,几人拉着一个也滑不了两步,好不尴尬泄气,更别说如燕飞了。禁不住想起童年时滑冰的兴奋快乐了,直想甩掉冰鞋来个吱溜几下。
童年冬趣,不觉穷只觉乐。
冬夜,姥姥和我
彦 珍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大概六七岁的样子,记忆中最温暖的冬天,是和姥姥一起度过的。
冬天的夜晚,西北风呼呼地刮着,有时天空还飘着雪花。晚饭后,做乡村教师的妈妈和上初中的姐姐,穿戴严实,叮嘱我一句:“你和你婆(指姥姥)好好在家啊!”就匆匆出门,顶着风冒着雪去学校开会、上自习。小屋很暖和,砖砌的火炉里,红红的火苗突突地欢跳,姥姥三两下捅好火,架上铁鏊,把切好的厚红薯片摆到鏊子上,然后跪在炕沿上,两只小脚互相轻轻一磕,就盘腿上了炕。我知道,属于我和姥姥两人的冬夜时光开始了。
记忆中,姥姥个子不高,瘦瘦的,人很和善,不怎么爱说话,给人一种安静恬淡的印象,当我总是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时,姥姥常常摸摸我的头,微微地笑一笑。我妈妈有两个哥哥,她最小,是姥爷姥姥唯一的女儿。姥爷年轻时读书多,在外面工作过,村里人称他“先生”。回村后,姥爷很想为村里多做点事情,也很疼爱他的孩子们,但他过早离开了人世,在我妈妈还未出嫁时,姥爷就因病去世了。因此,也许是多年独自一人生活,也许是生性使然,姥姥总是很安静,坐在那里,听别人说话,或低头做手里的活计,偶尔开口,也是轻声慢语。
可七八岁的我,活泼得很,穿着棉袄棉裤,光着脚丫子在炕上跳来跳去,大声喊着:“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或唱着刚学来的儿歌:“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看着我玩够了,喊累了,有时头发都被热汗浸湿了,姥姥笑着招招手,让我坐下来,拿出纺好的棉线说:“来,咱俩缠穗穗吧。”好啊,这个我拿手。我立马把两只小胳膊撑开,我架线,姥姥缠,祖孙俩配合得很默契,而且我还会随着线转圈的走势轻轻晃动着胳膊。姥姥笑眯眯地,不说话,我知道,她满意的表情就是表扬我的意思。
“婆,讲个古话嘛。”有时,我觉得太静了,就央告姥姥讲故事。“嗯,我娃想听?那就讲牛郎织女吧。”姥姥慢慢地讲着那古老的传说,常常是她刚说开,后边的情节就被我接住了:“王母娘娘出来啦!”“对。”姥姥就听着我往下说……
窗外雪落无声,屋里祖孙俩断断续续地拉着话,烤红薯的香味就飘过来了,我着急地喊:“婆,熟啦,红薯熟啦!”“嗯,我去看看。”放下线,姥姥下炕去翻烤红薯,先熟的就拿出来,在手里倒腾几次,吹一吹,不太烫了就递给我,我和姥姥先吃点,之后熟了的放盘子里扣在火边温着,等妈妈和姐姐放学回来,一进门就能吃上热乎乎的烤红薯了。
有时姥姥回去了,冬夜陪伴我的就是邻居家的姑娘,我叫她淑民姑,那个大眼睛长辫子爱唱歌的漂亮姑姑,一边烧炕一边唱:“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火光映红了她的面庞,她的眼睛亮闪闪的,那个美丽的画面永远留在了我儿时的记忆中。淑民姑后来嫁到外村,长大后我也远离故乡,再没见过她,想来淑民姑如今已是花甲之年了吧。
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姥姥大病一场,半身不遂,从此再没站起来。记得也是冬夜,姐姐和我去陪护姥姥,这时姥姥已经不能说话,要上厕所时,她只能“咿呀”两声,用手碰碰我们,熟睡的我们就醒了。不久后,姥姥就永远离开了我们,去世时只有67岁。
岁月匆匆,40多年一晃而过,一想到儿时的冬天,一想到儿时温暖的画面,就会想起和姥姥一起在冬夜里缠线线烤红薯的时光……
滚雪球
晓 阳
我小的时候,是不大喜欢冬天的,觉得冬天阴冷灰暗,不像夏天那样花红柳绿生机盎然。不过,我喜欢冬天的雪,尤其是纷纷扬扬的大雪。每当下雪,我就会跑到院子里,任雪花包裹我的身体,伸出小手捧接雪花,想看看它的形状;还会两脚跟并拢、脚尖外分八字,一脚挨一脚地向前挪动,觉得这雪中的步履就像汽车轮胎前行时辗出的辙印很有创意。 我记忆较深的是雪后滚雪球。我们家一墙之隔是一所中学,我和小伙伴们喜欢到那里滚雪球,因为学校有一个大操场,大雪过后操场周边的槐树绽放出朵朵梨花,与操场铺满的白雪交相辉映,渲染出纯净空旷的氛围,让人神清气爽。 我们先用双手捏一个小雪球,然后放在雪地上向前滚动。这时候的雪已不像刚铺到大地上那么松散,我们连滚带拍,使雪球慢慢变大,当雪球大到一定体积再滚动时,就会把雪一大片一大片地沾到雪球上。用手推用脚踹,小雪球迅速长大变胖,快要赶上我的身高了。小伙伴们常常开展竞赛,看谁滚雪球又快又大,头上冒着热气,身上流着热汗,心里暖洋洋的。 我的父亲曾是那所中学的校长。那年冬天他带着我和哥哥一起在操场滚雪球,接着说:我们堆个雪人吧。他用一个小雪球安在大雪球上,成了雪人的脑袋。滚雪球时免不了粘上黑泥沙,细心的父亲捧来白雪撒到雪人身上,说我们给它穿上新衣。之后,他到校办工厂拿来了红纸和煤核,分别给雪人戴上帽子,安上五官,缀上衣扣,顿时那雪人活了,憨态可掬乐呵呵地用黑眼睛与我们打着招呼。 连续几天,我都要跑到操场看看雪人还在不在,尽管我知道它终究会融化的,但我总想让它美丽的身姿留得长久一些。
玩雪·围炉
阎海燕
冬走了又来。这样的日子总会想到童年,屋檐下的冰溜子,火红的糖葫芦,以及雪场上的欢声笑语。
我的家乡在五台山区,我很小就随父母离开家乡,到北京生活,回去的次数也很少。家乡一到冬天满眼尽是突兀的大山,下了雪才有意思,最有趣的是玩雪,小孩子也会学着大人说:“瑞雪兆丰年”。有一年冬天,我和姐姐回老家,碰到罕见的一场大雪,铺天盖地的白雪洁白如玉,落在树上、墙上、房上、山上,形态不一,大山仿佛成了巨大的白色蒙古包。爷爷在院子里扫雪,我和姐姐歪歪斜斜走到村口,脚下的雪踩得咯咯直响,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厚厚的白雪绵延数里,白色的雪线无限延伸,我们蹲在路边堆起了雪人,取之不尽的白雪一捧捧、一层层,奇思妙想、精雕细琢之后,可爱的雪人绽放笑脸。时近中午,看着孤零零的雪人,我们心怀不忍,我竟张开全臂抱起雪人,和雪人一起回家吧。气喘吁吁走到院门口,邻居大爷一脸惊诧,哭笑不得,摇摇头说:“娃娃呀,你爷爷往外铲雪,你往回搬,真有你的。”我却暗自窃喜。进了院门,把雪人安置在大门边,雪人笑意盈盈。
北京冬天的味道与故乡不太一样。部队大院那时有煤气没暖气,家家都生火炉,和小伙伴们整天思忖着弄吃食。把核桃扔进火炉,核桃会“哄”地一下燃起来,迅速用夹子取出抛在地上,核桃一边冒着火和青烟一边轱辘,砸开是扑鼻的焦香味道。或是将半碗鸡血盛在碗里,放在炉上,慢慢烘干嚼着吃。还可以把长铁丝绕成长长的S弯围炉身一周,馒头片齐整整摆一圈慢慢烤,香酥可口。更不必说烤土豆红薯,翻新花样的各种吃法,一冬天炉子没闲着,嘴也没闲着。
为此必须付出的劳动是做煤球,大人们做好了煤泥放在一个大桶里,摆在院里空地上,小伙伴们围成一圈,每人手里一个废弃的小汤勺,挖一勺煤泥,甩在干燥的地面上,再挖再甩,一排排,一列列,轻松有趣,越干越来劲儿,晒干了就可做燃料。漫长的冬季,一个小火炉,炉上水壶嗞嗞冒着热气,炉内焖着美食,一家人围炉夜话,平添多少温馨和乐趣。
童年的冬天感觉无限温暖,那份纯净与快乐永驻心头。

